的夜晚,一轮昏黄的月亮挂在天际,如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众生。
号房内的窗户离地足有三米,从狭窄的窗户里月亮吝啬的洒进一小片清辉。朴素侧卧在床上,周身无处不在的疼痛让他不停着抽着冷气。花了很长的时间他都无法入睡,整个人陷入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中的一种空灵状态,就在这个时候他恍惚觉的身上一种麻麻痒痒的感觉传来,那种仿佛是从骨头缝隙里,肌肉细胞内有一种东西在寻隙觅缝般在周身游走,每每在身上红肿疼痛的地方经过,就觉得一阵惬意、舒畅。
号房里此起彼伏的磨牙声,打鼾声不绝于耳,朴素却慢慢的进入了最深沉的睡眠,从嘴角勾起的笑容看的出他陷入一个甜美的梦。
梦里朴素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和沈婉柔有说有笑,有打有闹,在每个清晨快乐的上学,在每个夕阳沉醉的黄昏拖迤回家,看着车来车往的马路,打量着路上神色匆匆的行人,数着头顶梧桐树发黄的树叶,百无聊赖的看着天空静缓飘移的白云,幻想着遥远的青春和梦想,任由时间在身边快速的淌过。
也许明天早上从这种让人一想起就幸福得热泪盈眶的梦中醒来后,朴素会清楚的看到身边那些桀骜而凶恶的脸,闻到床前尿桶发出的难闻欲吐的味道,听到看守所里管教的呵斥声和镣铐碰击的叮当声,感到身下木床的坚硬和全身依旧刺骨的伤痛。但这一刻朴素愿如瘾君子般沉溺在里面。
同一时间在沿江路梦幻酒吧的王大山很不高兴,十分不高兴。因为就在昨天,手下的一个小弟把鼎天张问天的一个八杆子才打的着的亲戚打了一顿。今天张问天就到自己的场子里当着那么多小弟的面,非要自己给一个交待。交待什么不就是赔偿吗?
这么一个屁大点事,足足出了三万块钱再加上摆了三桌酒才把事情摆平,肉痛呀,现在满世界都经济危机,混黑社会也不容易,这年月财主家也没有余粮。
场子里的客人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少,该花出去的钱一样又都不能少花。消防你敢少给?明天你消防措施就不合格,一纸通知下来就关门整顿。同样工商、税务、防疫、警察、卫生……,你哪一个敢少给?世道艰难呀。想到郁闷的地方,王大山一口将杯子里的啤酒喝干,边上有机灵的小弟赶紧满上。
“山哥,外面有个人找你,问他名字他不讲,只说一定要见山哥你。”门口看场子的小弟进来通报。
“叫他进来,要是没事找事的今天就留他在这过夜。”正不痛快的王大山,说完又狠狠的喝了一大口啤酒。
不一会儿小弟带进来一个人,王大山一看心里腹诽:靠,大晚上穿着黑衣服还戴个墨镜戴个帽子当自己是明星还是黑社会?走路摔死你。
“把帽子和墨镜脱了,你当自己谁呀?”王大山将身子往后一靠,盯着来人开口道。
进来的人没有回话,直接将手上提着的手袋打开,一只手伸了进去。
“干什么?”
“小心。”
“别动。”
边上小弟都紧张起来,份份喝止。谁知道从手袋里拿出来的东西是什么,要是摸把刀出来伤了老大,传出去就让人笑话了。
手缓缓从袋子里拿出,大家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睛都睁大了,袋里拿出的是几捆钞票,如果不是假钞那足有四、五万。
沉闷的声音响起,“袋子里剩下的都是这种东西,我来是要和你谈一笔买卖。”黑衣人丝毫不理会四周灼热的目光说道。
“没事的人都出去。”只要有钱赚,王大山才不管你是明星还是黑社会。
等一众小弟都出去,只剩下几个心腹在身边的王大山小心翼翼的问:“不知道这位先生要做什么买卖?”到这来又出大价钱的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杀一个人,价钱你只管开。”黑衣人平静而低沉的声音仿佛讲的是去杀一只鸡。
“对不起,我王大山虽然大家都叫我一声老大,其实我只是一个守法商人,杀人这种事你怕是找错人了。”开玩笑,一来就讲杀人这么严重的事,别是警察卧底!管你出再多钱就是二个字‘不干’,王大山一口回绝道。
“听说你和四眼是很好的朋友,这次是他要我来找你的,地方也是他告诉我的。”黑衣墨镜男一边说一边坐在了王大山对面的沙发上。
摸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后,王大山的态度明显改变了许多。
“四眼讲我可以相信你,这样说我们也不算外人,价格我们这是普通人十五万,特殊身份的人还要加价。”王大山恢复了悠闲的样子。不就是杀个人这事又没少干,只要尸体处理的好,警方就当失踪人口处理,全国每年失踪人口数以万计,根本没人管。
“名字叫朴素,现在在海川市看守所里。”
“在看守所里?这事有点麻烦,不太好办。”一听在看守所,王大山有点打退堂鼓。这杀人放火是背地里干的事,去看守所杀人不是公然剃警察的眉眼吗!
黑衣人也没有回话,只是从袋子里将一叠叠钱掏出,整齐的码在王大山面前的桌子上。
静静的包厢内,只听到钱放在桌上发出的沙沙声。王大山一直在微笑着看黑衣人,好象在看一出很搞笑的默剧。
很快桌子上的钱垒起了高高的一堆,钱数已经超过了六十万。双方都没有出声,黑衣人依然在从袋里掏着钱,好象那只是一堆纸。王大山脸上的笑容已经没了,露出严肃的神情。
当桌上的钱到一百万时,黑衣人停了下来。目光阴郁的盯着王大山说:“做人最好不要太贪心。”
“看来你真的是很想要这个人死。我从来不在警察的地方动手,因为那样太招摇了,有钱也要有命拿才可以。不过这次我可以为四眼破一次例。”王大山打了一个眼色,旁边的心腹上去将桌上的钱收了起来。
“好,我相信你,如果事情没办好,这些钱也落不进你口袋,走了。”没有过多的话,黑衣人径自走了。从进门到出门。始终没有将脸上的墨镜和头上的帽子拿下来。
紧接着一连串的命令从王大山这里传出,黑夜里很多人都行动起来为这一百万而奔忙。
观巢村张家院内。
已经晚上11点钟了,平常这个时候早已经是熄灯的时间,今天大厅内依旧灯火通明。
“爸爸,朴素是为了救我和哥哥被关进去的,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去救他呀!”在大厅是苦苦哀求的张佑怡和坐在沙发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建国。
这滩水太深了。一个外国人死了,儿子和女儿讲的那些神奇的事情,还有始终拒绝谈论这件事的唐泽涛。张建国可不象那个聪明绝顶的刑侦队长认为自己儿子女儿都精神上出毛病了。
那是个一般人触摸不到的世界,也是一个大家都忌讳的世界。
如果不是这次儿子女儿出了事,张建国也不知道有那样一个世界的存在。现在不管对方想做什么,已经死了一个人,对方是绝对不会放过朴素的。想救朴素,一个字“难”呀。看着泪眼婆娑的女儿,张建国又是一阵头疼。
事情总是要有人来做得,不管是面对女儿的泪眼还是自己的良心。张建国拿起了桌上的电话,“问天吗?去和牢里的兄弟讲一声有一个叫朴素的小子,说我们鼎天保他,要是哪个不开眼的动了他,我张建国要他好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先保证朴素在里面的安全。张建国可是知道里面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小子的厉害,如果今天不打招呼,明天他们就敢告诉自己朴素得脚气病死了。
放下电话的张建国看着身边仰起脸紧张的盯着自己的女儿柔声说:“爸爸已经叫你问天叔去处理了,天晚了去睡吧!”
“爸爸难道不可以把朴素从里面救出来吗?你平时不是认识很多的叔叔伯伯的吗?”一旁的张佑怡急切的说。
救出来的一刻就怕是他死的一刻,可能在里面对方还有一点顾忌还安全一些。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朴素马上远走高飞,可是一个外国人死了,这么大的事是没有人有胆子敢将朴素放走的。
而那个罪魁祸首唐泽涛到现在一言不发,伤还没好就订了明天飞机票急匆匆回省城。跑过来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连累自己一个儿子还在住院,也不讲清楚事情和自己通个气,就这么丢下一屁股事就跑。亏得自己还想招他做女婿,没良心!白眼狼!想到这里思绪渐乱的张建国拍了拍女儿的肩,安慰道:“哪有说出来就出来的,终究是死了一个人,警察总要问个清楚,放心,他不会有事,你问安叔会安排好的。”
求了一个晚上也知道爸爸的心意不会再改变了,张佑怡只好一步三回头的慢慢走向自己的卧室,每一次回头都期盼父亲会改变主意,救救那个明明知道无用,也要将瘦弱的身体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月华如水,清辉泄地,张佑怡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在她心中,真正的爱情应该是有着无限的钦慕,有着浪漫的邂逅,有着和他相处扑通扑通心狂跳的悸动。这一切通通都没有发生在她和朴素身上。但他们有缘分般突如其来的偶遇,有生死相依的守护,有魂牵梦绕的羁绊。这一切又是不是爱情呢?
这一夜注定许多人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