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奴随意摆摆手道:“免了,反正我也听不懂你们南人的鸟话!”
高药师又是弯腰致谢,这才进入大门。
方信推着独轮车,突然道:“这留守衙门守备松懈,若有必要,只需十来人便可轻易杀进来,搞它个天翻地覆。”
高药师大吃一惊,连忙掩住他的嘴,两眼四周乱飘,低声道:“慎言,慎言!”
方信自信一笑,道:“附近没人!”
高药师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我出事便算,若坏了岛主大计,则万死莫辞!”
“我晓得!只是难得进来一次,不如装作不认路,多走走,观察这里的布置以留作后用!”
高药师急急摇头:“你这次硬跟过来,我也随你。但是休想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要知这萧保先可不是你家岛主,无论汉人渤海奚人在他眼里,无非是一条狗一只羊,说杀就杀的!”
方信看出他的心慌,不以为然地一笑。
高药师威胁道:“魏监军在出门前给你什么样的命令?”
方信脸色发苦,不得不道:“好吧。我不会再多语!”
高药师这才满意得收口。
两人东探西望继续走了一会。
迎面走来一人。
方信眉梢扫了一扫此人,只认出他是个渤海人,年纪甚老,已经须发俱白,却做的一副儒生打扮,顿时生出不伦不类的感觉。
这在高药师却是看得习惯,辽国开科取士,考的却是汉家书籍,辽国贵族层汉化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高药师示意一眼方信,两人将车辆推到一边让路。
那人却在路过之时停了脚步,鼻子嗅了一嗅,笑道:“可是北市的茅台酒铺的烧刀子?”
“敝人正是茅台酒铺的掌柜!”高药师连忙抱拳道。
辽阳有内外城之分,内城是宫城,在东北隅,高三丈,具敌楼。而外城谓之汉城,分为南北市,中为看楼。通常早上人们赶集是在南市,傍晚却在北市。
在三个月前,入冬时节,有汉商高药师开了一家茅台酒铺,卖的“烧刀子”酒劲极大,最合北人的口味,尤其是在大雪纷飞的寒冬时节,能时不时抿上一口燃烧肠胃的烧刀子无疑是种享受。
所以每至夕阳西斜,酒铺前面便排了长龙,未至半个时辰必然销售一空。若非这种酒是南京幽州自海路运来的,只怕高药师被揍了十回八回,北地各族可不多讲理的货色。
那人温文地道:“老夫乃东京户部使大公鼎。改天可否请掌柜预留两瓮酒?我正好年初要上京述职,离别前乘过年之庆,却要好好宴请几位好友!”
高药师连忙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户部大人需要,便是十瓮八瓮也给留了!”
“当真?”大公鼎哦了一声,却问道。
高药师顿时脸色一白,后悔自己的夸张,他的酒的的确是入冬前海运过来的,现在这个时节船只难以靠岸,单凭之前的窖藏只能限量供应。即使是高官贵族也绝对不可开这个头。
大公鼎却是呵呵一笑,道:“玩笑之语,莫怪莫怪!”他正待离去,又瞥见方信的发型,有点惊喜地道:“你之前可是佛家子弟?”
方信经过几个月急训,勉强听得懂简单的契丹语,只是仍不会说,抓了抓头没出声。
高药师咳了一声,道:“他只是长了头癣,为了敷药方便剃的头!”
大公鼎愕然:“还以为可以跟人论一下佛学禅理,不想……”他好笑地摇头,洒然而去。
虽然没有下雪,可是仍然冻得入骨。高药师却是出了好一身冷汗,他抹抹额头,低声道:“好了,又有一分进展。这人是中京人士,咸雍十年的进士,原本也是辽阳渤海大族,在此地人脉广泛,是岛主吩咐最需注意的人物之一。”
方信悔道:“可好,还不如直接说我是佛家弟子,直接混个脸熟。”
高药师忍不住大笑:“你念一句佛经听听。”
方信哑口无言,转口道:“这老头也快升天了,又是个户部的文人,没执政不掌军,岛主干嘛要注意他?”
高药师道:“别小看这个老头。他可是辽国有名的儒士,作了几十年的官,一直坚持省徭役、务农桑、建孔子庙学。在渤海人中最受推崇。据说他当初任职辽阳,不少市井流氓山林野匪在街上望他而叩头,自愿悔过自新。”
方信道:“我可不信!”
“谁管你信不信。”高药师道:“岛主神机妙算,连辽国百万大军溃败都说得准,他说此人重要便是重要。由不得你信不信。”
方信一听他提到这件事,脸上顿时露出景仰之色,如果说九月底几乎不费功夫攻占苏州和复州,让黄明晰坐正了北伐军名不正言不顺的声名,威望大涨。那么他在众人惶恐辽国报复之时,断言辽军必败的先见之明却是让原本的保安队现时的北伐军将他推至近乎神人的地位。
两人正悄声说着,推了独轮车前行。不妨旁边小道走出一人,也不知原因,只撞见两人便当头骂道:“那来不长眼睛的狗东西,东京留守衙门是你等贱民乱闯的地方?来人哪,将两东西鞭打一顿,扔出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