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一眼万年,她确实因一眼而从此误了万年,而他,却是不知不觉中,伊人笑颜深烙心上,剜心蚀骨也除不去。都枉自以为能舍能弃,但生死边缘执手相看,才恍然懂了,早已深入骨髓的执着,是永难割舍的脉搏。
你不说,我不问,她便这样稳稳当当地留了下来。
理智上虽知再多留一刻即是越陷越深,可心里本能地贪恋着他的所有,每一刻都是偷来的。
东华这些日子格外温存,从不曾有片刻提起外头的事。
晨起,灵鸟清越啁啾,他会让凤九轻轻靠在自己肩上,看彩翼掠过天边,卷起绯云千层;午後,万籁宁谧无声,他便牵过她一双小手,扶着她仍虚弱的身子,行过太晨宫看凤羽葳蕤蘼妍,拈後院一片桃色灼灼翩跹。仿佛彼时情意正浓,菡萏院内时光悠长,岁月静好,年华如歌。
若说要怎样才算得上刻骨铭心的爱恋,那便是看进一个人眼底时,浅浅笑意叠着几分痴心缠绵,正如凤九这些天来只要一睁眼便能望见东华在侧时,那毫不掩饰的柔情似水。
“怎麽,我就这麽好看?”东华俯身在她额前落下轻吻,戏虐宠溺折弯了他长年肃杀的眉眼。
“我只是觉得这些日子恍然如梦,和偷来的一样,忍不住就想着,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凤九轻声答道,手里把玩着东华一绺垂落的发丝,淡淡语句藏不住苦涩。
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细密覆在心尖,他手上一使力将凤九带进怀中,“这不是梦,也不是偷来的。九儿,这是我欠着你许久的。往後,半生相抵,一心偿还。”
凤九眉心一蹙,万分心疼的捧过东华的脸,道:“你怎麽会欠着我?要说欠,也是我欠着你的,是天族欠着你的,是这四海八荒六界生灵欠着你的。数十万年,你就没有几日是真正舒心惬意。或为天下,又或为。。。我。东华,我不要你再一个人扛着,我想你认真的去享受天地间的美好,享受浮生安然,哪怕只是一会儿。亿万苍生,你要守,那麽,就让九儿来守着你,为你劈开雾霭迷障,为你在狂风骤雨中撑一把伞。”双眼一眨,眼角晶莹即逝。
他亦伸手抚上她双颊,抹去泪珠,低沉着嗓音带着几许浓厚鼻音,说不出的干哑,“你可知晓,这些日子里我想明白了什麽事?”
凤九面上浮出疑惑,摇了摇头待他再说下去。
“我但有你,便是最好。”
☆、缱绻
玄黑瞳仁盛满柔情,她自他眼里倒映出自己渐湿的眼眸,和一片纷飞烂漫十里桃林,花落如雪,缱绻绵密,相思遍地绽开。凤九眼前一黑,尚未看清,唇上一片湿润已被覆上,微带凉意的唇轻贴着她,不疾不徐地小心含住樱瓣。
他的思慕。
气息已乱,心神已散,连喘息都不及,只是本能的闭上了眼,承受着他的万般珍爱疼惜。东华一点点地加深,汲取她每一分青涩,凤九无措而胡乱的回应着他。鼻息变得急促,东华紧了紧本是轻揽着她腰间的手,唇瓣一翻,探入她,馥美清甜的芬芳令他顷刻间迷失在她的国度。唇齿撞击,唇舌纠缠,两人皆捧着彼此的脸庞,在一室暧昧紫雾缭绕中,忘情流连,感受来自对方的温度。
一吻,地久天长,地老天荒。
不知何时才分开的他们,离了方才的晕眩虚幻,凤九微喘着气,双颊绯红在病中苍白的脸上分外显着。妩媚娇美,清瘦的面容,可倾国可倾城,但此时此刻,独独落在一人眼里,倾了他一人的所有。东华深深凝视凤九,本略无血色的唇竟也沾染几分红润生气。
凤九心里发慌,松开手低下头,可东华却不放过她的勾住她下颔,挑着眉,眼角有笑在蔓延,“害臊了,嗯?”
“我。。。我。。。”
嗫嚅着,垂下的手绞着衣裙,东华瞥见她皱作一团的裙角,含笑放开了她,拉过她的手安放掌心,轻轻摩挲,默然不语,却又似道尽了千言万语。
情到深处,本是一字嫌多,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切尽不在言中。
挑开了那一层最朦胧的纱,心意明朗,便也少了那许多矜持顾忌。折颜与墨渊仍待在太晨宫中,一个镇日看着两人双宿双飞的模样长吁短叹,一个索性躲进书房每日翻着上古史记眼不见为净。只有夜里东华安顿了凤九后,才“得空”同他二人砌一壶茶。
“你当真想好了?”墨渊搁下手中茶盏,碧玉茶汤晃动粼粼,映出他眼中光芒明灭闪烁。
东华头也未抬,随手落下一子于陷入死局的棋盘上,俨然便要突围,“看似无解,或有解,并非只有那一条路,便如此局。”
折颜看了一眼棋盘,“不过,你就没想过同那丫头商量商量,没准她。。。”
“她纵然不会同意我如此,可我不愿。你们别想打她的主意,从九儿身上下手逼我,不可能。本君乏了,二位自便,告辞。”
一振衣袖,竟是起身便走,堵的折颜满腹窝火,在他身后声音不大不小地叹道:“哎墨渊你瞧瞧,这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丢着贵客就知道往媳妇儿房里钻。”
墨渊叹了口气,有几分明了,几分无奈,“也许,于他而言,如此未必不好。”
青丘女帝同太晨宫东华帝君之事自万年前便一直是个谜,无人敢置喙,知情的如司命成玉,就是借了天大的胆子也决计不敢多说半句。但此番诛仙台上,三生石前这么轰轰烈烈一出,九重天上早已传了个遍,人人说起这位青丘的殿下都不免要研究一番,究竟是何样才德能将画像上的东华帝君,从史籍中给拉扯成沾满烟火气的八卦中心。
身为凤九的亲姑姑,太子妃免不了要慰问慰问自家侄女,可几次在太晨宫外,总是吃了满嘴的闭门羹。帝君只寥寥几字便打发了:九儿尚在养伤,不便见人。太子妃娘娘憋着气,折颜都同她说的什么,说她家小丫头每日赏花散步,与帝君形影不离,浓情蜜意。
“这养的什么伤,夜华你说说,小九忒不象话了,帝君也是,这下可好,我这个当姑姑的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白浅只手托腮,另一只手在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对着夫君发着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