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昱城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眉目如常平淡,刘子惜便兴匆匆地去抱了两个棋盒和一个香榧木的棋盘过来。她把棋盒举在两耳边欢快地晃了晃,发出琉璃的清响,然后又把棋盘在他们中间摆开,对沈昱城说:“爸总说没人跟他下棋,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棋墩,你再不回来它可就该发霉了。”
沈世鸿看着她呵呵地笑了两声,对这个乖巧的女儿很满意的样子。沈昱城却仍然没什么反应,兀自打开其中一个棋盒的盖子,然后推到对面他父亲的眼前说:“您执黑吧。”
“唔,好。”沈世鸿也像礼尚往来一般地帮沈昱城打开另一个棋盒,客气地移到他的手边。
季冉在一旁看着,心想这对于沈昱城和他父亲来说也应该算是一项很好的娱乐,有交流,却不用说话,正好免去了不少尴尬。她又突然想起小时候季国平也教过她围棋,一时有些出神。这么多年,季冉不知自己是不是都已经忘了,想当初她还是很有天赋的;就算同小区里一些久经沙场的老伯下个几盘,也不会输得很惨。
刘子惜在他们旁边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就放弃,看起来她也并不是真心要学,先是在刘姨身边指着棋桌旁的父子二人说了几句悄悄话,过了一阵又不知不觉地挪到季冉身边,瞟了她几眼,忽然笑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的语气还算友好,季冉想了想,如实回答,对方听后却立即摇摇头说:“市场数据分析?听起来好没意思。”
季冉低头,悄声说:“是,我也经常觉得乏味。”
刘子惜又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前方那人,满不在意地说:“我见过他的上一个女朋友,好像是个模特,全国到处飞,生活多姿多彩……这家伙口味真善变。”
“他经常带人回来吗?”季冉吃惊地看着她,没有留心便把疑问说出口。
“他已经好多年没踏进家门了,你说呢?”刘子惜似乎对她连这都不知道感到好笑,轻笑一声又撇开脸去:“我是在他西城的那个房子里见到的……你运气好,是跟他来这儿的第一个。”
这话直叫人心里不快,虽然她本就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却也用不着旁人来点破和提醒。季冉真不知这女孩子是性格直率还是刻意挑衅,暗自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忍住。她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不留神被烫到,仍然忍住痛闭紧了嘴巴,眉心也紧蹙在一起,却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到吃饭时间的时候周嫂来向到茶厅请示,刘子惜蹿到父子二人身边,连说了几声“停战停战”,又拉着她自己的母亲和沈世鸿先行下楼。沈昱城扶了一下季冉的肩,同她走在最后,随口问了句:“还习惯么?”
季冉顿了几秒才答:“还好。”
晚餐是平凡的家常菜,看起来却又有些特色。五菜一汤,也不显得铺张浪费。只是桌子很大,季冉坐在沈昱城的旁边,刘子惜和刘姨坐在他们对面,而沈昱城的父亲则坐在主位,距离还是显得有些远。
季冉的舌头估计是刚才被烫伤了,现在吃什么都觉得无味。当然这会儿她也无心细细品味菜肴,只是拿出最矜持的姿势,手脚都像被缚住,生怕吃东西的时候发出什么声音来。其实她最希望自己此刻变成一个隐形人,因为无论怎样她都觉得自己与这另外四人格格不入。
安静的餐桌几乎可以媲美医院的手术间,季冉无力打破沉默,也只得硬着头皮,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更小一些,忽然听见对面的一个声音说:“喂,沈昱城,你不是给爸带了酒吗?拿出来喝啊。”
刘姨很快碰了碰她,低声提醒:“别没大没小,怎么能直呼你哥名字?”
“不要紧刘姨。”沈昱城出声说,又扫了自己父亲一眼,随后却只是看着桌面,一边夹菜一边道:“但是我晚上回去还要开车,就不喝了。”
“你要回去?”刘子惜立即惊讶地睁大眼睛,又抬眼瞅瞅身旁给她盛汤的周嫂,说:“你好不容易回来,最少也要在这住几天吧?你的房间一年四季周嫂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这次不光是她,连极少开口的刘姨也怯生生地开口劝道:“是啊……我们都以为你会回来长住,被褥都换了新的,书房也给你腾了一间出来……”
倒是沈昱城的父亲一直不声不响,仍然低着头,眼睛也垂着。沈昱城沉默了很久,终于又改变了主意,淡淡地说:“也好。”
“真的?!”
“嗯。”
那她怎么办?听到一个有些聒噪的声音在欢呼,季冉脑子里最先冒出来的却是这个念头。来的时候她好像没有在附近看到出租车,更不知道交通站牌在哪里。天都快黑了,不如晚餐结束她就早点告辞好了。
她又听到沈昱城在身边说:“不过我没带什么东西和行李,还是要回去一趟。”
他对面的女孩子立马提议道:“不用不用!你要什么,让爸爸的司机回去帮你拿,顺便还可以帮你把你的朋友送回家。”
真贴心,想得可真周到。季冉脑海里又莫名其妙地冒出这样一句貌似挖苦反讽的想法,但转念想想,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吗?
然而,季冉的“谢谢”还在嘴边没有出口,她旁边的人突然出乎她意料地说道:“不,我在这里的话,她也不用回去了。”
季冉一时怔住,慢慢扭头看向他,沈昱城也瞄了她一眼,随后正襟危坐一般地面朝着沈世鸿,语气平淡却笃定地说:“爸,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们就准备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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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落下便一片死寂,连走在季冉身边的周嫂都不由得一顿,随后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沈世鸿滞了一阵,面色变得深凝,语调也变得低凛:“怎么这么突然!也不跟我们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