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瞅着,沈一棠没安好心,小姐可莫要让他骗到了。而且少爷也说过……”
“扶他地时候,还是有点清醒的,可双眼睛一点神采都没有,看得阿弘都战兢,不敢说话。少爷他一定是舍不得小姐的。小姐,求求你去看看少爷吧。”
“小姐,为了他,不值得的。
“花媛知道不该求小姐,求了也只会让小姐难作,小姐昏迷一月,花媛以为失了希望,心心念念一心只期望小姐能够康复,如今小姐好了,就让花媛再贪心一下:求求小姐想方法救救沈公子。”
“沈公子心里并没有我。有的或许是恪王妃,也或许是……也或许是其他人,总之没有花媛一丝一毫地位置。花媛心里明白,心里清楚。然而小姐肯将所有积攒交与花媛去救沈公子,这份信任花媛此生此世无以为报。”
“花媛此生愿侍奉小姐左右。”
……
握着笔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入冬地天气冷得碜极,她想跪在地上青砖的人垫着毯子也一定是冷。自小娇惯的她从来不会女红刺绣,喜欢习书摹字,清平楼里大到被套床枕,小到袖袜荷包,全是花清花媛一针一线缝亲手缝制的。南阳冬天天气也冷,花媛的手腕总是露着,落下了酸疼的毛病。往年每到桂落后起风时节,薛府总会送来皮草物什,她也会着管福再添置些分发给各房人去。她们两人跟她最久,总让她们先选物件地,每次她都吩咐要用暖绒加做一双护腕……今年事多了些,琐碎得倒搁到现在,薛镜才记起。
总角之交,青梅年岁,是光阴流逝得太快,她们才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什么时候起,花媛看她的眼神里多了畏惧和不平。是怪她地手太重,还是怨她的心太狠?
“为什么要这样做?”问地是唐曲。瞧着跪在地上一边收拾一边湿点点滴滴答答打在地毯上的卑躬,仿佛昔日少时那个质问为何不威逼利诱好来封口不卑不亢地婢子,已换去了人。
他不解。
唐曲还在不解,薛镜一笑,笑得凉惨。
不解是因为他也身在其中,和她一样斑驳得全身上下没得一块干净颜色,生杀伐戮,沉醉着其中,倒忘记了本来的白色该是纯洁无瑕,口慈心慈的。
一脚踏入满地都是郁金血泊成流的金钏水榭,花媛脸上的惊惧交加的苍白;或者是看着她恣意地畅笑着三夫人家中的祸事,发凉不止的眼神;还是近些年,每次吩咐去做些事情的时候,总是被刻意低下头去无法辨识的表情,明明便是责备……
薛镜以为那些都可以被忽略,这一刻才发现不行。
地上颜色合着主人的喜好,一直用着艳丽无比的色调,偶尔落下去的两点血红,凋了瓣片的蔷薇,又多了点零碎,瞧不出一点的端倪。花媛好半天终于捡齐了碎瓷,工工整整地堆在雕了小梅花边儿的漆盘里,方才立起身来。
平静无波的表面啊,要待到摸得,掐得,大概才会渗出血水来,叫人痛得。
瓷的乳色沾了一点鲜丽,竟得了生气般。
“是我预料着小姐要有动作便先走了风声,具体薛家的老管事如何将诸多位大人请出而‘刚巧’不在的,不关他人,全是我的主意。”花媛再开口,语气已是平静。薛镜以前总觉得花清心志更决邃一些,不想心性憨直的花媛也是不差。她口中的老管事是奉;;薛宅的老管家素来宽厚,近年来为方便薛融动作,早已被阿弘分掉了不少权利,不过是个挂名。
花清一句也无,叹了口气,仿若早有预见。
“还有吗?”薛镜笑了笑。她猜度到了开头,之后的便并不意外。
花媛想了想,道:“秦大人对近来管家的按捺不动有所虑,我避而不答坐实了他的揣测。李大人地母亲启程去了报国寺参禅一段时日,还有三四夫人老家祖宅处,小姐遣去的人手都被散了去,也是我的主意。”
难怪秦川如此地有恃无恐。而报国寺相传由前朝某代的一位皇子出家所创,一贯奉行上不屈朝廷,下不拘平民地佛门方外。李群玉地老母此番有了此等寺庙庇佑,任谁均是无可奈何,包括薛镜。还有三四夫人,她终究没得对她们放下心来,不用芒刺掐住这两人咽喉,叫人如何安枕。
“你已知道?”薛镜睨去一眼,唐曲点了点头。
“有无卖于你家主子?”她嘲语,玩笑。
“你当我是什么人。”唐曲白眼,换来薛镜一笑。他转问:“为何?”口气倒似是带了痛心。
花媛低头不语,将手指关节攥得发白。
薛镜笑言:“莫再逼她。你见过满门抄斩,我睹过血污成泊,淋漓满手的一条条性命,想要得多便不可能再安稳。权谋算计,家祸人散什么的,心慈的人便做不下手,也看不下去。若再问着,老天怕是该谴责起其他些心狠的人来。这原本便是无奈何地不是。”转头眺了眼案头的文书机要,喃言:“是我该谢谢她能陪着纵容到现在。”
“小姐……”花媛抬头,面有讶异,待明白过后便作势要跪下。
“不要跪。”薛镜吐出这几个字,重如千钧。她仰头合上了眼,合起前地琉璃眸子早已暗了光亮。
突然之间她倦得很。
倦想再见任何人,也不想人让任何人见着。
捱上多年的孤寂,忽而统统酿成了辛苦,涩得嘴里心里再辨不清楚其他的味道。
她始终没得说出口来:当日金钏水榭门口,瞧着花媛竟懵了步子久迈不开,她有多怕好不容易盼得回来的花媛转身又是离开。她小产后的虚弱身子也没弱到会支持不下去,只是若是一直地支持下去,没有瘫软倒下要得旁人伸手来搀扶,她们可会离她而去?
“会不会有一日,连你也离开了我?”她这么问过薛融。
她甚至想这么问身边,每一个在乎的人。
她薛镜在乎地,便是真的在乎啊。
可事到如今,说出来也是没得意义,不是吗?
“走吧,今日地你已经不能留下了。管福,上帐房打点一下。”薛镜语调毫无起伏,宛若冰池,平静无波。
“小姐如今有薛家庇佑,又是管家家母,位尊荣显,即便不能呼风唤雨也是此生无忧。而许多人不过是为盘活一家上下的不得不,花媛最后逾越了,恳请小姐日后当高抬贵手时候且高抬贵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当是积福。小姐待花媛恩重如山,花媛此生无以为报,请恕花媛日后不能再侍奉小姐左右。”语毕,耳边响起地是重重叩头声。
她到底是跪下了。
待薛镜再睁开眼时一切已复平静。她走得没有留恋,不着痕迹。也对,不对的人是她。多年姐妹情分,难怪一旁花清泪如雨下。
眼中只是干涩地薛镜对着花清,说不出话来,转瞥向沉默的唐曲,好歹能戳刺一句:“你配不上她。”
“你这也容不下她。”她忘了人家唐曲即便再心有戚戚焉,依然牙尖嘴利。
沉默。
少了一人,以后的日子大抵空得更多些。
所幸符瑜及时的造访拯救了一室令人窒闷的默然,也拯救了她。
虽然,更不见得让人好些。
见一卷二十四章~
这次拖得实在太久了,我已经做好挨大家们批的准备了。下章希望一周能出来,但不保证。工作果然比上学辛苦多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