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了我一次。救了我一次,扯平了。交个朋友如何?”林强伸出手去。
李卫笑了笑,表情却是苦涩的,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睛看着远处.那里几个觅食的麻雀时而飞起,时而下坠,在荒凉的,已经刈过的田地里找吃的,非常辛苦。这让他想到了老家,想到了父亲。一向节俭的父亲,对鸟儿却很慷慨,只要鸟儿出现在院子里,他总会撒去几把稻谷,然后像欣赏淘气的儿女似的,笑眯眯的看着,可惜,再也看不见父亲那生动的表情了。“我们成不了朋友,现在的互助只是因为我们有了共同的敌人。”
“事情总会变的,国共两党从27年就开始撕杀,可以说是血流成河,现在如何?不也捐弃前嫌,共同对敌,何况你我。”
“本来是土狼和豹子争斗,突然来了一群狮子,怎么办?只有一致对外,先打败狮子再说。只是这种合作是暂时的,咱们也别自欺欺人。至于你我,谁能放弃信仰?”
“国民党有什么好?四大家族就知道捞钱,地方大员就知道占地盘,同是国家军队,却分中央军和地方军,打仗时狼上狗不上,各自保存实力。派系林立,尔虞我诈。要不凭你们几百万军队,小日本那么容易打进来?”
“你们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左一次右一次的路线斗争是怎么回事?不是瞎折腾,几十万红军就差一点打光?半斤八俩,拿镜子照照,谁也不怎么样。”
“那是思想斗争,不是争权夺利。现在毛主席回到中央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算了,争下去也没意思,走着看吧。这里虽然远离公路,也不安全,散了吧。”李卫说着向前走去,可是刚刚走了几步,他又撤了回来。“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日本人要把华北变成满洲,建立物质供应的大后方,他们要在冀洲设立大本营,建钢厂,碳厂和兵工厂,从日本来的专家已经快到了,我们要尽全力阻止,决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你的意思是―――”
“截住专家小组,延缓建厂时间。”
七
太平洋战争爆发前,是蒋介石心情最郁闷的时期。徐州会战的先胜后败,武汉的沦陷,长沙决战的失败,黄泛区千万灾民的流离失所,陪都重庆的挨炸,印、缅战场失利,没有一件事不让他烦心,眼看着大好河山,四下冒火,八下生烟,而小日本还在步步紧逼,大有不吞下中国决不罢休之势,也不怕撑死。而美国姥却一动不动,隔岸观火,眼看着他的朋友被人余毒无动于衷,真他妈的不是东西。而更让他后悔的是:为什么同意共产党进入华北?当初,百万国军挡不住日军前进脚步,原以为共产党也不会有所作为,谁料想,他们不但扎下根,而且扩展的速度像吃了发孝粉似的,快的惊人,竟然举行了百团大战。这样下去,没等把小日本打跑,他们就成巨人了,即使日本投降,打败他们也会非常困难,这才叫养虎为患。如何能抑制共产党发展成了他一块心病。就在这时利好消息来了,华北派遣军司令官由多田骏换成了冈村宁次,出于对日本高级将领的了解,他知道冈村是个厉害角色,比老迈昏庸的花花公子多田骏强多了,他决不会让共产党那么逍遥。果然,冈村到位一个月之后,举行了完全不同于前任的大扫荡,让八路军损失惨重,根据地减少了三分之二,主力部队损失了近一半,而且基本退出华中,华南,连副总参谋长左权也牺牲了,损失可算巨大。华北大地留下了好大一块真空地带。他立刻指示军令部,派遣游击纵队进入华北.他们的任务是扩大队伍,破坏敌人的军用设施,消灭铁杆汉奸,再不能让共产党一支独秀,这里毕竟是中原,中国的心脏地区。这一举措刚刚展开,更大的利好就来了:小日本昏了头,竟然偷袭珍珠港,把山姆大叔惹翻了。当他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跳起来,总想捡洋落的美国姥,终于得下水了。“娘稀匹,看你还当看客?”“小日本,你的末日到了。”但他也知道,最后的疯狂更可怕,小日本一定会拼命掠夺中国物质,为它的大东亚圣战输血,而能否阻止或减少物质的供给,很可能影响战争的进程。由此,他向华北地区派出了大批别动队,给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破坏敌人的物质储存和运输。本来李卫不用上这儿来冒险,可是他一再要求,上边也只能同意。这事说起来有个小插曲。当初他们打了败仗,全师剩下不到一百人,蒋介石非但没有责怪,反而把他们请到南京,详细询问经过后,大大的表扬了一番,说他们表现出了中国军人视死如归的节气,并让他留在南京,后来让他到汤恩伯军团去当上校团长,这本来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他却坚决不干。对这个只会逃跑的长败将军,他打心里瞧不起,就这样在后方待了几年,做新兵训练工作,听说要派人去华北,他主动请缨,带了一个特谴分队来到冀洲.没想到第一次出手,救的却是老冤家林强,真是造化弄人。和林强分手后,他快速穿过大田地,像张庄走去,他的自行车就放在农户家里,城门落锁前,他要赶回冀洲。今晚乌专员约他见面,布置任务。说实话,初次见到乌专员他就不舒服。这个有些谢顶,面孔白皙,眯缝着小眼睛的专员,看人用眼角余光,一双白净的手肥肥胖胖,这那里像个当兵的,简直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财主。后来听说他的后台是戴笠,就更看不起他了。什么中统、军统,在他眼里没一个好东西,都是靠整人过日子,军人就该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的搏杀,轰轰烈烈,马革裹尸,这才是大丈夫行径。被这样的政客领导,他觉得很憋气。也许这就是他为什么喜欢冒险,不计生死的原因之一。他是从张庄后面的小道进入的,那里高高矮矮堆了很多材草,像是天然屏障,草堆旁边常有小鸡在留连。但是当他走到村口,一只鸡也没看见,这反常状况引起了他的警觉。他把枪提在手里,贴着低矮的茅屋向村里行进,耳朵高高竖了起来。来到停放自行车的老农家,没进屋,就看见一脸血迹的丁大爷正在挣扎站起,脸上是十分痛苦的表情。他大吃一惊,抢步上前扶住了他。“出什么事了,丁大爷。”
“快,好多人被黄狗子抓走了,找部队去。”
他把他当成运河支队的人,李卫也没空解释,就提着枪向前跑去,但他估计,村民被抓和他留下的自行车有关。
他猜的没错,就是这台自行车引起了敌人注意。原来,高岛杀诩而归,差点气得自杀,煮熟的鸭子飞了,丢脸自不必说,怎么向旅团长交代?西河冒出了国军,他事先并不知道,情报工作如此之差,说明他太不称职。所以一怒之下,命令他下属的部队全部出动,在方圆十几里,来个地毯似的搜索,他就不信林强能上天入地。还有那些国民党能销声匿迹。来到张庄的是治安队,这帮家伙打仗不行,可是欺负老百姓,搜刮民财那是一个顶俩。他们只要出动,很少有空手回去的。领头的日军军曹没发现疑点,准备撤了,可是治安队小队长麻洪不想走,因为他没弄到油水,更害怕真的碰到八路,想在这多泡一会。偶然间他发现了自行车,这让他喜出望外。立刻追问自行车的来历。张大爷第一是不知道,第二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他以为李卫是运河支队的,勾结八路那是死罪,就说是自己的。麻洪是干什么的,一看张大爷的家境四壁徒空,明摆着在撒谎。就问他自行车是什么牌子,买几年了,张大爷如何说得出来。这下惨了,不但张大爷被拷打,村里人也没能幸免,可是大家确实不知道林强下落,一部分人就被带走了,如果不是折腾半天,早走远了,李卫也不可能追上他们。出了村口,李卫脚下如飞,片刻工夫就看见了缓慢挪动的人群。李卫下了公路,穿行在田地里,他不能让对方发现,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当他离对方很近的时候,突然发现,押送的人群中没有鬼子,绷紧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对付他们比对付鬼子容易多了。他整了整衣服,仿佛天兵天将似的,闪电般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站住。”
“你―――你是谁?”李卫的突然出现,吓了麻洪一跳,伸手去掏枪,可是半天也没掏出来。
李卫讥诮地撇撇嘴。“就你这熊样,也配挂二近半?连老子也不认得?还敢在西河镇混?“
“别装神弄鬼,说明白到底是那路神仙?”麻洪总算把枪掏了出来,气也顺了,胆也壮了,在他看来,不管你是土匪还是八路,就你一个,还能翻天?
“呵,几天不见长本事了,敢和大爷我叫板?活够了是吧?”李卫靠前一步,目光如利剑般射了过去。
“站住,再往前走我开枪了。”李卫的尖刻和孤傲使麻洪坚信,面前站的这个人,一定是大名鼎鼎的林强,除了他,谁敢跟治安队叫板?谁敢单身挑战十几个拿枪的?想到是林强,他不能不心理发慌,就算眼前的他孤身一人,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别忘了,他身后有运河支队啊,伤了他,运河支队来拼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敢单身一人进西河,在鬼子眼皮底下杀死侯人国,高岛亲自追捕没伤他一根毫毛,足见此人艺高胆大,还是别惹他为好。想到这,他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但是手仍旧扣着扳机。“林队长,咱们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兄弟干这个差事,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