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的是爱人,和功臣有什么关系。”
“张秋菊同志,注意你说话的态度。爱是有阶级性的。毛主席说过: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爱什么人可是立场问题。对这样的老革命没有感情,爱不起来,这可不是一般性的问题。”
“我没说我不爱他,我是”张秋菊一着急,对方一上纲上线,竟有些语无伦次了。
许放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就对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同志,会想通的。我们革命者的爱是建立在斗争上的,不同于资产阶级的爱,总是卿卿我我,你当然能分清是非了。”
“我嫁人不嫁人和革命有关?我不嫁给杨万才就是不革命?”张秋菊眼里含着泪说。
“你这个同志,这不是嫁人不嫁人的问题,是对老革命的感情问题。你怎么又糊涂了?”许放生气了,刚才他以为说通了,转眼间一切又变了。
“我不嫁他就是对革命没感情?那我终身不嫁行不行?”张秋菊再也忍不住了,大声的喊了起来,泪水雨水般的落下来。
许放愣了,和张秋菊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她是个很文雅的姑娘,从没见她和谁生过气,更不用说发火了。今天不但生气,发火,还和他大喊大叫,让他不会玩了。“张秋菊同志。注意你的态度,你参加革命的时间也不短了,还耍小孩脾气,谁说不让你嫁人了,?”
“你,你们都逼我”张秋菊说完,哭着跑了出去,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谭洁随着脚步声走了进来,脸色凝重,挂满寒霜。
“许主任,谁让你这么干的?”谭洁一进门就责问道,口气异常凌厉,她听说这件事后就非常生气,婚姻自主,自由,这是党的文件中明文规定的,这么可以逼迫张秋菊嫁人?早在土地革命时期,破除买卖婚姻,砸烂包办婚姻,就成为农民解放自己,打碎封建制的标志之一,现在对自己同志来这一套,不是阳奉阴违吗?不是逼良为娼吗?
“谭政委,是这么回事”
“张秋菊同志恋爱,结婚是她个人的事,作为组织,我们即不能包办,也不能干涉,这是违反原则的,”谭洁粗暴的打断他的话,口气严厉的说。
许放愣住了,脸涨得通红。和谭洁相识以来,她从没有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过话,对他一向很尊重,看来今天是真的急了,这让他十分为难。一个是队长,一个是政委,都是他的领导,他夹在中间,这不是耗子进风箱――两头受气吗?“谭政委,你知道我是想”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主意,是林强让你干的,但我们做领导的,不能只是机械的执行上级的指示,要有是非观念,要有全局观,不能只为了讨好某个领导,而丧失原则。这种事开了头,后果不堪设想。如果某个功臣看上部队的女孩,我们都必须满足他,试问党的组织成了什么?婚姻介绍所还有哪个女孩敢来部队?”谭洁不想听他解释,抢过他的话,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然后匆匆的走了出去,找林强去了,结果可想而知。两个都有性格的人发生碰撞,那还不是火星撞地球,自然是一场大爆炸。何况林强对谭洁的追求由来已久,一直得不到回音,本来就憋住一肚子气,现在见她又为张秋菊的事出头,哪还受得了,自然认为她是小题大做,解题发挥。俩人这场大战真是杀得天昏地暗,各置一词,分不出胜负。直到有人送来消息:张秋菊不见了,俩人才停止了论战,都有些慌神了。
“看看,人不见了,一个对老革命没有阶级感情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林强似乎抓到了理由,气极败坏的说。
“你的意思是说她投敌了?”谭洁厉声的回敬道。
“哼,这只有她自己知道。”林强自然是寸土不让。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便怀疑自己的同志,这种做法是危险的,林强同志!”谭洁气坏了,眼泪在眼圈里转,她觉得林强固执的不可理喻。凭她对张秋菊的了解,她知道,张秋菊绝对不可能投敌。
“政委同志,别忘了候人国投敌给我们带来的教训?”林强也恼羞成怒的说。
“张秋菊不是候人国。”
半天没说话的许放见他们互不相让,知道这样争论下去会没完没了,那要耽误大事的,忍不住打断他们的话.“别争了,是不是多派人去找?”
“那还用问?通知所有的哨卡把住路口,看见张秋菊马上带回来。告诉一,二中队,多派人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林强扫了谭洁一眼,严厉的说。
“是!”许放答应完并没有立即走开,把面孔转向了谭洁。
“告诉所有的人,不到极特殊情况,不准开枪。”谭洁表情凝重的说,她决不相信,张秋菊会叛变。
那么张秋菊在哪呢?此刻的她早已走在村外的小路上,离支队的驻地很远了。在冬日阳光的照拂下,一脸悲怆的她显得可怜兮兮,只是蚕茧般的娥眉下,那对秋月般的眼睛在告诉人们,这是一个性格倔强的人。长期被杨万才的纠缠,她早已不堪忍受,如果不是为了怕影响团结,不是怕给谭洁找麻烦,她早就和杨万才大吵一场了。这个除了打仗勇敢,浑身散发着令人讨厌气味的男人,竟想做她张秋菊的男人,这不是痴人说梦?如果只是他们之间出了问题,她自信可以对付。但是许放的出现,问题的性质就变了,他可是代表组织的。凭她张秋菊个人的力量,和组织对抗,那不是以卵击石?当然,她可以找谭洁告状,可是结果呢?在这个以男人为主体的队伍里,她的生存够难了,她有必要为她增添麻烦吗?现在,当她离开支队,下一步往哪里去,却一点目标也没有,真有天地虽大,没有容身之地的感觉,难道这是命?一股雾蒙蒙的东西从眼中升起,她不由进入了回忆之中。她出生在一个中等偏上的农户之家,姊妹六人中,她排行第四,虽然没有上过学,凭她的聪明,漂亮,在十里八村也小有名气。有一天,一个路过此地的国民党团长看见了她,一见钟情,非要娶她做太太。这个国民党团长刚死了太太。对一个农村姑娘来讲,这是天降福音,鲤鱼跃龙门的大好事,是打着灯笼也难碰上的,可是被她一口拒绝了,理由只有一个:团长大她十多岁,老了。村里人笑她掉进福窝不知福,家里人也全部上阵,轮盘进攻给她讲道理。因为谁都明白,一旦她嫁给了团长,每个人都会沾光。最后老爹见她不答应,发狠的说,她再不应允,捆也要把她捆去。当她知道躲不过去的时候,连夜逃跑了。一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姑娘,兜里又没钱就敢逃婚,这在村里成了天大的新闻,如果她后来不是碰到谭洁,真不知道她将如何生活。但是直到今天,她从来没有后悔过,还常常庆幸当初的决断。可是现在,她真有些后悔了。如果命中注定,她这一生只能和自己不爱的人生活,到不如当初嫁了那个团长,也少遭不少罪。远处,稀稀落落的脚步声传来,她竖起耳朵听了听,立刻判断出是部队走路的声音,很可能是追她来的,她迅速的躲了起来,果然,不一会人影出现了,领头的就是杨万才。他敞着怀,胸前的疤痕清晰可见,额头上挂着津津汗珠,像一阵风似的走了过去。等他们走远了,张秋菊才钻了出来,走上了另一条小路。杨万才的出现,使她坚定了躲开的决心,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到了天黑的时候,又饿又累的她,来到了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子里,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通向村外,算得上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除了谭洁,谁也不知道她会来到这里。当年,她和谭洁救了一个病倒在半路上的老年妇女,然后费尽千辛万苦把她送回家,家里只有她和老伴,而老伴出去找她又不在,谭洁就把她留下照顾她,直到老伴回来。妇女十分感激她,非认她为干闺女,而她自从逃婚,再也没见过亲人,非常想妈妈,所以痛快的答应了,就这样,她又多了一个妈。而这个干妈,似乎比她亲妈更疼她。干爹打猎捕获的野味,晾干了,腌好了,等她来吃。当她出现在门口,那灰尘仆仆的模样,把干妈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