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不甘心地提过几次,那些含沙射影、旁敲侧击的话,除了一层层加重苏扬对他的藐视,没有任何结果与作用。有时候苏扬也免不了要在办公室和尚晴聊起这些情况。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苏扬觉得自己的情况比尚晴糟糕一百倍,只是糟糕也有糟糕的好处,那就是能更加坚定你抛开这段错误的决心。离苏扬提出离婚的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半年了,可苏扬连这最后几十天也不想再等。她不是不能够等,而是不愿意等。她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她再次提出了离婚。这一次,苏扬已经做好了迎接新一轮风暴的心理准备,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易波会小题大做,把他自己的捕风捉影当成最后救命稻草大肆宣扬。这根稻草也许是他争取同情获取旁人支持的某种筹码,但也成了压在苏扬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又是一次众亲云集的过堂。苏扬已经不在乎易波这种恶人先告状的做法,虽然她刚知道易波无中生有的那一刻还是很愤怒的。仍旧是易波的父亲先发话,问苏扬有没有易波说的那回事。苏扬知道靠自己解释他们也不会相信,中国人离婚,如果有一个具体的事端会更让人容易理解。她也不想给自己再留一点后路,他们认为有就有吧。她只是铁了心要离婚,别无他想,索性就让他们这样认为好了。苏扬沉默着,始终一言不发。她不辩解也不承认的态度,在易波父母眼里就是默认。苏扬的父母在这个问题上还是站在自己女儿这边的,见苏扬一脸倔强的神情,忙打圆场,催她表态撇清。苏扬感觉到父母的担忧,但她低着头,躲避着他们焦急关切的眼神,还是没有说话。易波父亲感到自己做长辈的尊严受到了严重践踏,虽然苏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那平静表面下的倔强和不屈,仿佛一个被捕的共产党员在无声地藐视敌人的审问。易波父亲重复问了一遍,苏扬依旧沉默着。苏扬父母说着一些劝慰的话,因为不是当事人,在易波父亲看来自然是那么轻飘无力。易波的母亲担心老伴气坏了身子,也附和着。但苏扬始终没有表态,对谈也就陷入了僵局。易波父亲在自尊受打击的情况下也渐渐失去了耐心,撂下一句“你们也大了,我们管不了了”就拂袖而去。易波的母亲看见老头子冲了出去,只好也跟了出去。苏扬的父母回过神来,忙一起出去想把易波的父亲劝回来,易波父亲的面子虽然在众人的劝解声中稍稍得到了一点挽回,但还是执意先走了。
苏扬父母留他们不住,只能先折回来。也许是苏扬这段时间不再那么封闭自己,慢慢透露了自己以前刻意隐瞒的真实情况,所以父母会比较体谅她的难处,也比较容易接受即成的事实。苏扬自己倒没什么,她只是不忍心看见父母和妹妹为她担忧的样子。尽管苏扬的父母也知道自己女儿生活的窘境,但还是不太赞成他们离婚,尤其是苏扬的妈妈,总是劝他们冷静一下,要苏扬看在这么可爱的孩子份上,是不是保留一个完整的家?情急的苏扬妈妈还宽慰苏扬,说经济上有什么困难妈妈、妹妹都会支援你的。连自己的妈妈都有点难以理解自己,还能要求别人吗?苏扬心里很委屈,觉得妈妈也太不了解自己了,难道自己仅仅是因为经济问题要跟易波离婚吗?苏扬想辩驳,但是当她看见妈妈眼角晶莹的泪光,她心里忍不住发酸。这些天,她感到心力交瘁,可是她始终没有再掉过一滴泪。她已经彻底把自己从这段婚姻中抽离出来,本以为不会再难过,可是这一刻,成了她这几天最难受的时刻。一想到还要年纪一大把的父母为自己担忧操心,苏扬感到深深地自责,她心里象是有一把刀在细细割着,疼痛清晰而尖锐。
对于离婚以后的处境,苏扬也有心理准备。尽管所有的人都在以过来人的口气谈论着离婚的种种坏处和不幸,还特别强调贝贝即将面临的可怜处境,但苏扬心里明白,自己的生活应该由自己来选择,她不一定能选择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她至少可以选择自己不想要的生活。也许她不能选择开始,但至少还可以选择结束。为贝贝留住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就是为她好吗?让他生活在一个貌合神离的家庭她能健康成长吗?为了孩子,忍气吞声地维持没有爱情的婚姻,这是道德的吗?把自己的下半辈子陪葬在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里,值得吗?离婚对夫妻双方是种解脱,对孩子难免有负面影响,这两者的轻重,苏扬无法权衡。她在想,等贝贝长大了,她会理解这一切的。既然已经义无反顾下了决心,那就坚持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