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爬过了多少座山,涉过了多少条水,历经了多少磨难,终于快接近家族世代追逐的梦了。
凌卉感慨万分地站在柔软的沙滩上,眺望着蔚蓝的大海。
只要渡过无垠海就到了。
其实,凌卉并不清楚家族中的那个传说是不是真的――
百年前,凌氏家族曾居住在美丽富饶,被称为“神之荒原”的繁苕国。后来一位叫凌境的先人为了一个东楚女子举家搬出繁苕,并立下“永不得返回繁苕”的家规。但繁苕的种种故事那样撩动人心,于是不知从哪一代开始,凌氏家族每年都会派出三、四个人试着返回繁苕,遗憾的是他们一去不复返,死在了无垠海上变幻无常的灾难中。返回繁苕便成了凌氏家族的一个梦,百年来魂牵梦绕却无法实现的梦想。
前不久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几乎夺走了凌氏家族所有人的性命,只有凌卉一人奇迹般的活了下来。父亲在临死前嘱咐凌卉无论如何都要回到繁苕国,实现家族的梦!
可是,凌卉知道从东楚能活着到达繁苕国的人寥寥无几,八成死于无垠海遮天蔽日的海啸中或落入海怪之口。
凌卉想返回家乡,但家族的遗愿压在自己的肩头,又怎么可以为困难而轻易放弃呢?
“喂,姑娘,你要不要搭船啊?”
一个刺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打断了凌卉的思绪。
“啊?”凌卉愣了一下,打量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一个身材臃肿的老大娘,说:“当然要啦!”
“那么请跟我来吧!”老大娘满脸堆笑,将凌卉拽到码头,在这儿停泊着十几条供五人坐的简陋小木船,上面还挂了条破帆。
“多少钱啊?”凌卉盯着小木船,心中的恐惧又增加了不少,这种小船能抵抗得了海上的风暴吗?
“十二两银子。”老大娘说着伸出手,满脸堆笑、两眼放光。
“啥?十二两银子?你宰人啊!”凌卉大呼,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嫌贵?那你就自个儿游过去吧。这儿只有我们一家。”老大娘无所谓地说,抬腿打算走人。
凌卉四处张望,果然只有这么一家――这不就意味着不掏十二两银子就到不了繁苕国?
“好吧,好吧!十二两就十二两!”凌卉吐了吐舌头,一狠心从包袱里掏出银子砸在老大娘的手里。
老大娘“嘿嘿”笑着掂了掂银子,然后塞进怀里。
凌卉没好气的瞪了老大娘一眼,跳上最近的一条船。
“姑娘慢走啊!”老大娘挥手告别。
凌卉听了这句话,感到莫名其妙。
“喂!你还不快点来划船呀!”
正欲离去的老大娘转过头,对凌卉用阴深深的口气说:“无垠海上死过那么多人了,我可不敢去!那十二两事实上是买船的钱!姑娘你自己划过去吧!祝你好运,不送了!”
“你们不会只卖船不负责划船吧?”凌卉心中暗叫“不妙”。
“是的。“老人很干脆的甩下两个字,扬长而去。
凌卉呆呆的看着倒映在碧蓝海水里的自己的影子,要自己划过去吗?借一万个胆也不敢啊!还是再等几个人一起走吧!人多了胆子也就大了嘛!
可是凌卉等啊等,临近黄昏仍不见一个人,她不禁有些垂头丧气――难道自己的运气就这么差吗?
苦恼之间,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码头,跳上了凌卉的船。
“喂,你是谁啊?这是我的船!”凌卉被吓了一大跳,不满的叫道,定睛一看,竟是一名丰神俊秀、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
他的身材很高大,足足比凌卉高出两个头,使得她不得不仰着脑袋和他说话。年轻男子的五官线条利落英俊,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睛,一眼看不到底,似乎历经了许多沧桑,有一种深深藏起的阴郁。他的身上穿着灰色的织锦长袍,迎风猎猎,更是衬托出他不凡的气宇。
“我也是去繁苕国的,顺路一起走吧!天快黑了,最好快些起程!”年轻男子淡淡的说了一句,抓起木桨。
“你叫什么名字啊?”凌卉被男子迷住了眼,心急火燎地问,也顾不得什么害羞了。
“夏龙。”同行的年轻男子倒是很爽快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咦,这个名字好好听呀!我叫凌卉。”凌卉热情地说,但她的脸色在小船起航的瞬间又变了,“喂,无垠海很恐怖的,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年轻男子丢掉木桨,凑到凌卉面前,似笑非笑的说:“有我在,不用害怕!”
凌卉打了一个寒战,面前这个男子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异气息。
夏龙将右手按在船身上,口中默默念了几句,小木船居然在无风的情况下向前驶去,快速而平稳,眨眼之间已离海岸十数丈。
“你会法术啊?”凌卉产生了兴趣,暂时忘记了恐惧。
“是的,这样更省事一些。”
“哇,好棒啊!”凌卉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会法术,就像神仙一样!要是我也会那有多好啊!”
凌卉痴痴的望着站在船头眺望的夏龙,会心一笑,开始盘算坏心思,一心一意想钓这只金龟婿。
要知道在她见到过的所有人里面还没有一个像眼前同行的男子一样让人绚目的呢!此时的凌卉更是忘记了自己正身处在海怪神出鬼没的海域内。
夏龙没有觉察到身后姑娘的殷殷目光,只是冷冷的望着海面,似乎想看到海的另一边。
六年了,阔别了六年的繁苕国啊!
永远不能忘记开满凌霄花,风光无限的繁苕国;永远不能忘记白塔顶上绝美的白色身影;永远也不能忘记那场婚礼……
如今,带着由许许多多“永远不能忘记”而汇聚成的仇恨的种子回到”肥沃”的繁苕国,能否发芽、成长、开花、结果呢?
凌卉想和夏龙说说话,但一看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冷若冰霜的模样,她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看着夕阳发呆,然后心里逐渐害怕起来,虽然有夏龙的那么一句话,但谁敢打一个陌生人的包票呢?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变成了深蓝色,星星如宝石般点缀其中,一轮冷月散发出幽幽白光,在海面上折射出璀璨的银光,好似无数鱼儿在海中游弋。
值得庆幸的是至今没有什么异样。
凌卉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从包袱里摸索出一块大饼。
“夏公子,你饿吗?”凌卉兴奋的问道――终于找到话题了!
一直矗立于船头的夏龙回过头,用他那双蓝色的眼睛望着凌卉。
“谢谢,不用!”依旧是冷地要死的语气.
“噢!”凌卉大失所望,低头啃着饼,装做望着大海,眼角有意无意的瞟向夏龙。
这时,她发现极遥远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并且越来越大。凌卉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些狰狞恐怖的海怪,一声尖叫,本能的向船舱内跌去。
夏龙也注意到了那个莫名出现的黑影,他眯起眼睛,尝试能不能辨别出那是什么东西。
凌卉看着他,惊恐的死死抱着包袱,因为强烈的恐惧心,已是发不出任何呼喊,只是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是食人的海怪。
黑影以常人无法想象的极快速度向他们的小船冲来,眨眼前还是鸡蛋般大小,之后便以能辨别出是一个人!海面对于他来说,犹如行走在陆地上一般,不费吹灰之力。
夏龙警惕的将手伸进了袖子,袖子里有一些攻击符咒,也许能在危急时刻派上用场。
黑影并没有在他们的船前停留片刻,而是犹如一阵黑色的旋风“呼”的一声吹过,不留下一丝痕迹。凌卉愣了一下,呆呆的望着黑影飘去的方向。夏龙的手已经抽出袖子,皱着眉头,望着那人的背影。
凌卉没有看清黑影的面容,但是他稍稍看见了一点――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帽子下的脸只露出一张朱唇,貌似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
居然有如此年轻的女子便拥有无法估量的法力,夏龙暗自感叹,只怕是那个人也要逊色许多了吧?
夏龙摇摇头,既然没有危及到他的性命,而且也不关他什么事,也没有考虑下去的必要,毕竟西海大陆上神洲,什么样的奇能异士都会出现。
“没事了。”夏龙淡淡的说。
凌卉木的点点头,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着。
半夜过后,被刚才那么一吓而毫无睡意的凌卉看见在他们的右边出现一座大岛。
“繁苕。”夏龙冷漠的说,眼中出现一抹杀气。
“啊?你原来是繁苕国的?那为什么会去东楚呢?繁苕国不是一个让人一辈子都不想离开的好地方吗?”凌卉好奇的问,不曾注意到夏龙眼中的杀气。
“有一些事有一些人使得你必须远走他乡”,夏龙实在不愿意谈这些,就立刻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要去繁苕呢?”
“我的祖先曾住在那里,所以我们一直盼望着能回去啊!而且听说那里是一个如世外桃源般的国度,没有战争、没有灾难、安居乐业、相互扶持、快乐逍遥。”凌卉托着腮帮子说着,两眼已是放出充满期待的光彩。
“唉,繁苕国早已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了,她开始堕落,落入厚厚的凡尘中,会有其他的国家渐渐取代她,她将淹没在历史的河流中,一去不复返,只有在泛黄的书籍中才能找到关于她的记载。”夏龙很深邃的冒出一句话。
“嗯?“凌卉抓抓头发,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啊?”
“你会后悔的!”夏龙掷地有声的说道。
“只要能回去就行了,我才不管后不后悔呢!”凌卉不以为然的说。
夏龙摇了摇头,好一个心直口快的姑娘!
“既然你是繁苕人,能说一说这个国家吗?我想多了解一些关于故乡的事。你应该知道吧?在东楚只有三四本书提到过繁苕,我没怎么看过。还有,为什么繁苕管我们那里叫东楚啊?不管我们那里是什么朝代都叫东楚?我心里总是害怕无垠海的妖怪,这样子可以暂时忘记。”凌卉壮大了胆子扯扯夏龙的衣服,略带撒娇口气说。
“繁苕……”夏龙的嘴角浮现出冷笑,带着丁点的鄙视,为初来乍到的小姑娘讲解:“那片土地因为生存着众多的神灵,故此称为‘神荒’。因为一直没有完整统一的国家政治管理体系,各个部族相互征战,掠夺土地,神荒上的百姓们饱受战乱流离之苦。传说在三千年前,有一对杨姓夫妇在凌霄花丛中发现一个男婴,于是收养为子,取名杨天凌。杨天凌渐渐长大,在文学艺术、智谋武学方面显示出了惊人的天赋,在术法方面更是出神入化,达到了无人能左右的顶峰,因此他被称为‘凌霄之子’。当时社会局面动荡不安,百姓陷于水深火热当中。杨天凌举起义旗,招兵十万,投身于战火硝烟,解救百姓于困顿苦难。”
“杨天凌不会是神仙吧?”凌卉插了一句。
“哼,怎么可能?”夏龙语速很快的说着,蓝色的眼睛里冰冷一片,“在浴血奋战了十余年,杨天凌终于平定天下,于是登基称帝,国号繁苕,寓意繁荣昌盛的凌霄,世称‘神尊大帝’,就是连神仙都要尊重的皇帝,而凌霄仙子成为繁苕的守护神。”
“凌霄仙子?繁苕真的有神仙啊?”凌卉惊奇的问,暗地里又凑近了英俊男子几分。
“那是一个仙洲,当然有神仙啦!”夏龙暗自摇摇头,这个小丫头竟然对繁苕一无所知,“繁苕国建立后,神尊大帝将国土划为九州――中州、东州、西州、南州、北州、川州、陵州、岐州和幽州。都城茌滇位于中州的中心。他还铸了一大八小的万斤巨鼎放在各州的中心,以象征至高无上的皇权。神荒从一开始的荒芜萧条逐渐走向繁荣,犹如经历漫漫长夜后迎来充满希望的黎明。”
说到这里,夏龙的脸上浮现出不屑的表情,带着杀气与仇恨。
凌卉心中一惊,身体不由地往后一缩,这次夏龙的表情她注意到了。
茌滇,繁苕国的首都,位于中州,是全国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人口众多、经济繁盛,悠久的历史造就了它非凡的气质。
在茌滇中心有一座占地约五顷,高达六百丈的白色巨塔,高耸入云,几乎手可摘星辰,仿佛是支撑着天地的柱子。塔四周旷荡一片,地上铺着长年不衰的绿草,最近的建筑物――皇宫距此也足有数百丈之遥。
此塔为繁苕国最神圣的建筑之一――神尊大帝的纪念塔。
在空旷的塔顶中心有一座高约四丈的青铜雕像,乃繁苕开国皇帝――神尊大帝,他面向正东,身披铠甲,手持长剑,一双眼睛正视前方,似是在守望着这片大地,显示出一位帝王的深沉睿智与霸气。
白塔又被称为“守望之塔”。
神像的前面是直径十米,分三层的圆形神坛,后面是一座面阔九间进深五间的神殿。
此时,已是深夜,寒风四起,月色凄迷,四野一片寂静。塔顶的汉白玉栏杆旁站着一位白衣女子,她的容貌堪称倾城倾国、天下无双,五官、身材、气质完美的就算是天上最美的仙女在她面前也只能自惭形秽。白衣女子的怀中抱着一把古琴,悦耳的音乐从指间跃出,却并不符合此刻她悲凉的心境。
“唉――”女子哀伤的叹了口气,拉紧了衣服。
她,是繁苕国的云镜公主杨寂雪,以才貌冠于天下,正因如此她曾经的地位并不亚于父亲元舜帝。
但是六年前发生了那件事后,她的地位一落千丈,被软禁于白塔地宫,恋人也被贬往远方。她的脸上就再没有出现过笑容,总是一副平静的令人全身发冷的模样。
寂雪面向东南方俯瞰着一片漆黑的大地,然后身轻如燕地跃上栏杆。
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衣袂,宛如美丽得无法形容的世外仙人一般。
多么美丽的大地啊!从这儿跳下去一定会死吧?流出的鲜血一定会和凌霄花一样红,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实现的梦也会停止,可以结束一切的痛苦……
“公主!”一声尖叫在身后响起,她微微回头,是侍女菡儿和萏儿。
寂雪跳下栏杆,冷冷的说:“走吧。”
在别人面前,她永远都是一副坚强冰冷的样子,她不愿让人看见自己软弱无能的一面。
即使再痛苦,也要继续等待下去,梦想成真的一天也许就在前方。
梦,永远无法终止……
和夏龙在一起真好啊……
凌卉心中欢快的想,看着正在讲述繁苕历史的夏龙。尽管刚才那个充满邪恶气息的冷笑让她吓了一大跳,但他无与伦比的完美外貌还是战胜了一切。
好一个单纯至极,傻呼呼的姑娘。
一路下来,海面依旧平静,连一点浪花也不曾见到。凌卉不仅暗自吁了口气,放下一直提在心口的石头,也许两人同行阳气重,海怪不敢近身。
五天后的黄昏时分,凌卉发现前方已能隐约看到一条海岸线。
“繁苕国快到了。”夏龙淡淡地说道。
“哎呀,太好了!”少女欢呼雀跃起来,在小小的船上蹦来蹦去,差点没在船底踹出一个洞来,“我终于完成家族的梦了!太棒了!哎呀,一路上真没遇到危险呢!谢谢你的照顾,夏公子!没有你,我恐怕也得尸沉海地了吧?”
凌卉想去拉夏龙的衣服,但他借着船的一个颠簸不留痕迹的躲开了。
“不用谢,出门在外就应该互相帮助。”夏龙说得还是很平淡,眼睛始终盯着前方的海岸线。
凌卉见双手抓了空,懊恼的垂下手整理包袱。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小船终于抵达了浅滩。凌卉如一个七八岁小孩子般跳下船,在沙滩上跑来跑去,欢快地尖叫,像是寻找到了不曾有人类足迹的新大陆,不免叫人担心她的嗓子会不会喊哑掉。。
这时,一匹纯白如雪的马从前面的树林里慢慢踱出来,马鞍上侧坐着一位红衣金发的美丽女子,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柔光,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夏大将军。”红衣金发的女子轻轻的叫道,声音宛若美丽的黄莺。
“噢,是凌妃女仙啊!”夏龙微笑着打招呼。
“刚才我观星辰发现有归国者回到繁苕,还在想是谁呢!原来是你!六年未见,你还是从前那副样子。”凌妃在脑海中搜寻着从前的夏龙,那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将军。
夏龙冷笑:“寂雪她还好吗?”
“你不恨她吗?”女仙叹了口气,继续说:“她没能和西岚终成眷属,被软禁在‘守望之塔’的地宫,直到前天情况才有所好转。”
“是啊!放着大将军夫人不做,偏要跟个只会舞文弄墨的瞎子,有谁会赞成这门婚事呢?”夏龙用略带讥讽的口气说道,但转念一想又觉事情蹊跷,“但是,她悔婚也不至于被软禁吧?”
“你刚走,云镜公主便想用傀儡术控制元舜帝,却被长公主抓住。元舜帝正好借机发难,软禁了她。”凌妃叹息道,垂下眼帘,抚摸着白马的鬃毛,白马温顺的打着响鼻。
“原来如此啊!”夏龙恍然大悟,嘴角闪过一丝莫名的笑意。
凌妃摇摇头,好象是在感叹着往事,目光又落在了傻傻瞅着她的凌卉身上,笑道:“看来,你在外闯荡六年,还是找到了红颜知己。”
凌卉一听,脸红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不,她只是我在东楚无垠海岸边遇到的,怕她独自一人会有海怪加害,所以一起结伴来的。”夏龙淡淡的解释道。
凌卉听了,不高兴的吐了一下舌头――这只金龟婿难钓喽,看来夏龙曾经地位不俗,还有个公主妻子。
“哦?是吗?”凌妃意味深长的看了夏龙一眼,“你还要赶回茌滇吧?不耽误你了。”
凌妃策马飞向云霄,很快就不见了。
“哇,我这是第一次看见神仙!”凌卉仰望着在天空中策马远行的仙子,惊叹道。
“快走吧!”夏龙皱着眉头催促道。
“去哪儿?”凌卉回首望着夏龙,傻兮兮的问道。
“茌滇!除非你想我们在这儿就分道扬镳。”夏龙不耐烦地说,拿起扔在沙滩上的行李。
“一起去茌滇!一起去茌滇!”凌卉连忙叫道。
“走吧。”
夏龙大步向前走去,凌卉赶紧小跑跟上。
回首望着无垠海,凌卉感慨万分。
梦,终于实现了……
我回来了,繁苕!
位于繁苕东南沿海的幽州长云郡官衙门前。
几个衙役摸样的人正匆匆忙忙地往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上搬箱子,马儿一边打着响鼻一边刨着蹄子。
在官衙的台阶上,站着长云郡的郡守大人和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西岚,你这次得赦北归实在不易,所以一定要千万小心。朝中对你有异议的官员不在少数,而且千万别去见二公主殿下,切记啊!”郡守大人叮嘱道,眼中隐隐有担忧之色。
“是。”被唤作西岚的年轻人无奈的回答道,望向天空,但眼中没有丝毫生气和光彩。
郡守大人盯着衙役忙活看了半天,又蓦然开口:“唉,你想见二公主谁也拦不了你,只是万事小心。”
“是。”西岚点头答应身旁年老、慈祥的郡守大人。
“时间不早了,上车吧!否则天黑无法赶到驿站。”
郡守大人十分疼爱、爱惜这个身残志不残的下属,但其中并不包含因为西岚和西王的养父子关系。
西岚由仆人牵引着准备上车,却听见一个声音在喊他。
“西岚。”
他全身不由地颤栗了一下,那声音是多么的熟悉,却又陌生。
回想六年前,在“守望之塔”顶,那很有风度的声音似乎又在耳畔响起――
“我……成全你们!”
郡守大人寻声望去,只见一男一女迎面而来,不由一愣。
“夏……夏大将军?”
“哎呀,耿大人,您还在这儿任职啊!”夏龙微笑着走过来。
郡守大人有些不知所措,在西岚和夏龙之间来回看了几眼,情敌相见会发生什么很难预料。
“夏大将军!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郡守大人恭恭敬敬的作揖。
“不要左一个夏大将军,右一个夏大将军,我现在可是孑然一身,一个平民罢了。”夏龙客气的说,上前搀扶起郡守大人。
郡守大人只能傻笑几声。
夏龙又望着西岚,一丝杀气在眼中掠过转瞬又暗淡下去。
“你为何回来?”西岚此话一出,又不禁后悔,这句话分明说得挑衅,又显自己小气。
夏龙毫不介意,说:“在外飘荡久了,也想回家了。我可没有重新夺回寂雪的意思。”
“你也回茌滇吗?那一起吧。”西岚说,想挽回刚才给人的小气印象。
“好啊”,夏龙欣然答应,“我还有一个同伴,她叫凌卉,从东楚来的。凌卉,这位是西岚,西王的世子。”
“西岚公子,你好。”凌卉礼貌的打招呼,打量着面前斯文的公子,他相貌端正、清秀,有一种文人特有的气质,儒雅、淡定而柔和,但远不及夏龙好看。
郡守大人拉住西岚的衣袖,以表示心中的担忧,却见西岚微微摇头,只得作罢。
一行三人上了车,车夫挥舞马鞭,绝尘而去。
郡守大人久久立于府衙前,担忧之色依旧刻写在他苍老的脸上……
马车内一片安静,西岚“望”着窗外,夏龙几乎一眼不眨地盯着西岚。凌卉奇怪的来回看着两人,猜测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西岚虽然看不见,但仍感觉到夏龙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自己,他不知道对他应该抱以怎样的态度,是感激还是仇恨?
凌卉终于沉不住气,打破沉默。
“喂,你们应该是故友吧?为什么见面一句话也不说呢?”
故友?
西岚心中茫然,自己和夏龙能算故友吗?
“听凌妃说寂雪被软禁了?”夏龙率先发问。
“是啊。为了一些事,她会不择手段,甚至牺牲一切。我是不赞成用傀儡术的,但她已被大婚临近的紧迫冲昏了脑袋。”
夏龙大笑起来。
“没想到才冠天下的云镜公主也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句话压在夏龙心中多日了,几天前,凌妃对他说起寂雪的时候,他本想说出来,却又没敢。
凌卉傻傻的看着夏龙,问:“你们说什么呀?”
尽管凌妃已说了些夏龙和那位公主的事,但她还是搞不清楚他们三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夏龙和西岚已陷入回忆……
十二岁的繁苕云镜公主寂雪,正处于懵懂之年,却与比她年长八岁,为繁苕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公认仕途无限美好的大将军夏延章之子夏龙订下婚约,在寂雪十六岁时成婚。
这所谓的赐婚,所有人都能看出个所以然来,明摆着是一场政治婚姻――繁苕内忧外患,皇族嫡系的地位岌岌可危,众多没登上皇位的杨氏王爷公主们暗地里准备着篡位。元舜帝打算近一步拉拢手握重兵、富可敌国的大将军,不惜下了血本,将无数男人做梦都想得到的少女云镜公主嫁给夏龙。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日子,和煦的春风从东方吹来。装饰一新的“守望之塔”顶上,十六岁的绝色少女身着一袭染着凌霄花的粉色嫁衣端坐在神像前的宝座上,等待新郎从底层爬上来。
少女黑色的双眸从没离开过不远处默默站立的西王世子,她的老师――西岚。
西岚虽眼盲,但诗书琴画无所不通,公认的繁苕第一才子。三年前,西岚奉命做寂雪的伴读,但她一直把他当作老师。而且只有在他与忆琛太子面前,平时沉着稳重的她才会表现出一个十几岁少女应有的快乐模样。日子一久,两人便相爱了……
已经成为大将军的新郎夏龙气喘吁吁地爬上塔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众人纷纷向他道喜。寂雪的眼睛转向夏龙,知道自己根本不爱他,她极度厌恶政治婚姻,但是她深知若是悔婚,一怒之下的大将军有可能会颠覆这个王朝。可是,自己必须得说,为了一生的幸福!
礼官已经开始冗长的婚礼程序了,寂雪终于忍耐不住,大声说道:“我不想嫁给夏龙,我爱的是西岚!”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在塔顶上炸开,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笑容从每一张脸上消失。
“我根本就不爱夏龙,我不愿意让他成为驸马!”寂雪从夏龙身边走开,牵住西岚的手,庄严从容的说,“我爱的是西岚,我要我的一生都和他在一起!”
寂雪说出闷在心中三年的话,不禁感到心中舒坦起来。
本来平静的“锅”就这样炸了。
夏龙脸色苍白的望着妻子深情款款地看着另一个男人。
“寂雪,不得胡闹!”元舜帝怒斥道。
“我没有胡闹,我爱西岚!”寂雪坚定而果断的说。
“公主殿下,万万不可啊!”刑部尚书单成敏凑在寂雪身边,小声说,“必须将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拉拢过来,否则我们会输给长公主一派的。”
“输?没有他我们也会赢!我不想连自己的终生幸福也赔进权利斗争当中!”寂雪恶狠狠地说。
“公主……”有些官员还想劝说。
“谁再说一句话,我就杀了谁!”寂雪瞪着自己手下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