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还是沿用他的老办法,找大佬张。大佬张虽然不是干部,但是热心,为人豪爽,路子广,主意多,贺曙光找他没有欠人情的感觉。再说,当初买车的主意是大佬张出的,所以他现在有义务帮着贺曙光排除困难。果然,大佬张在802团咋呼了一圈,还真找到了办法。
人家告诉大佬张,可以以村的名义买车。因为“村”不是“私人”,既然不是“私人”,那么就应当允许买车。
大佬张把别人的主意转载给贺曙光。贺曙光高高兴兴地回村了。但是到了村口,准确地说还没有到村口,只是远远地看见戚福珍家屋山头那棵高大的木棉树,他就立刻犯难了。因为如果要以村里的名义买,那么就必须求七叔公,而一想到七叔公,贺曙光的头皮就开始发麻。
贺曙光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戚福珍了。这天经过她家门口的时候,戚福珍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开着门亮着灯在等他,而是大门紧关着。贺曙光也试着打几下自行车铃,但没效果,再打,不敢了,怕开门出来的不是戚福珍,而是七叔公。
贺曙光怕七叔公,从小就怕,现在就更加怕了。因为关于那天在会场上的事情,他已经听人说了,刚开始他觉得好笑,想着我认识王主任,人家王主任现在是不是还认识我都很难说,怎么可能把内部消息透露给我?但是,他并没有多解释,一方面觉得解释不清楚,越描越黑,还不如不解释。另一方面,他多少有些得意,感觉既然大家这么想,那么至少今后不敢轻易欺负我了,反正也不是我自己吹牛的,有什么不好呢?所以,就没有解释,一笑了之。可是,笑过之后,仔细一想,感觉这下肯定是把七叔公得罪了,因为二叔公的出招也太狠了一点,让七叔公里外不是人,有苦说不出,吃了个闷亏,在这种情况下,贺曙光还敢敲七叔公家的门吗?贺曙光不敢。不光是怕七叔公,而是不想再惹七叔公生气。他能想象出来,如果这时候他去找戚福珍,被七叔公碰上了,他肯定生气,动手打他也未必不会。如果七叔公动手打他了,那么他怎么办?难道还手?问题是,只要七叔公动手打他了,或者没有打,但是气得脸发白,那么戚福珍多为难呀。为了不让戚福珍为难,这些天贺曙光就没有去找戚福珍。凭感觉,他觉得戚福珍也非常想见他,只是不想惹七叔公生气罢了。所以,贺曙光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等待,耐心等待,给戚福珍一些时间,也给七叔公一些时间。他相信,只要时间长了,误解早晚就会消除,
在这段时间里,贺曙光的主要精力是放在买车的事情上。贺曙光买车主要目的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这个家。边防贸易不让搞了,土地也被征用了,今后这一大家子人靠什么生活?贺曙光感觉到了对这个家的责任。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家庭里的分量。继父贺三是个老实人,而老实人往往没有多大的能力,在过去那种体制下,人是属于集体的,做老实人是好事情,因为凡是集体就有领导,就有人指挥,而老实人最听指挥,所以,在那种体制下,老实人往往比一般人更受欢迎,凡是当上劳动模范的往往正是老实人。贺曙光在上中学的时候,还从课本上知道“三老四严”,要求人“说老实话、办老实事、做老实人”,但是,现在不行了,现在体制变了,没有生产队了,甚至可以理解为没有集体了,如今的“村”与过去的“村”已经不是一个概念,已经没有人指挥村民做什么或不做什么了。贺曙光认为这是社会的一大进步,给予老百姓更多的自由,让普通村民也成为一个自己能自己决定命运的独立的“人”。但是,正因为如此,也就意味着村里不再对个人的未来负责了,特别是对于罗沙村,土地被征用之后,国家给予一定的补贴,然后就让村民自己解决自己的生活出路了,在这种情况下,像继父贺三这样的老实人就不习惯了,就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事实上,继父贺三现在一天到晚除了摆弄自己那杆自制的毛竹筒水烟袋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有时候早上起来,竟然稀里糊涂地扛着农具下田,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掉头往回走,而且还不敢抬着头走,生怕碰见人打招呼,笑话他。因此,贺曙光就感到了一种责任,一种对这个家庭的责任。他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