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倒真是戚福珍没有想到的，而且凭她的感觉，贺曙光也肯定没有想到。

不行，她要立刻找贺曙光，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七叔公的预料没有错，村民果然反对在皇坟岗上建工厂。其中贺老二的话最有代表性。不知道他是对贺曙光在婚姻问题上一点没有给他面子而带有情绪，还是他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反正他说：我们还没有穷到要卖祖坟的地步。

贺曙光感到了压力。因为母亲又在他面前哭，说刚刚过上两天安稳的日子，能不能不要再折腾？

母亲的话是求他的意思，这就让贺曙光更加难过，他认为不管自己出于什么动机，让母亲求儿子，儿子都是罪过。再说在阿茹的问题上他刚刚违背母亲的意思，风波还没有完全过去，难道又要给母亲增添新的担心？

压力还不止这些。有些话相当难听。说贺曙光到底不是罗沙村的人，皇坟岗没有他的祖宗，所以他当然不在乎。

还有的话更离奇。说这其实是一场阴谋，先让罗沙村的人自己毁了自己的祖坟，然后政府再来征用。并说这个阴谋是管理区主任王寿桃和后归仔贺曙光共同策划的。贺曙光当初之所以没有到管理区当干部，甘愿留在村里当村民，其实早就计划好的，等这个阴谋一得逞，他马上摇身一变，到管理区去当干部，当大干部。

越传越悬，有鼻子有眼，传到最后，竟然说王寿桃跟贺曙光其实是亲戚，但不是罗沙村这边贺家的亲戚，而是他在老家韶关那边的一个什么亲戚。还说要不然，一个主任怎么可能给一个后归婆送蜂王浆呢？

越说越像那么回事了。把贺曙光的妈妈赵兰香都扯进来了。

贺曙光当然不在意这些传言，他相信传言就是传言，时间一长，不攻自破。但是，他母亲在意。母亲赵兰香本来就是后归婆，在罗沙村低人一等，丈夫贺三是个蔫巴人，永远不会直起腰来为她撑起一片哪怕是巴掌大的天，所以，赵兰香在村里一贯低调，赶上文革的时候，开批斗大会，无论是斗争“走资派”七叔公，还是批斗地主戚怀仁或富农贺德满，她都是躲在最后，喊口号的声音最小，小到只有她自己听见，生怕得罪任何人。所以，现在突然摊上这么一个得罪全村人的事情，把赵兰香吓傻了。

赵兰香在一夜之间成了鲁迅笔下的祥林嫂，见人就解释，说王主任根本就不是她家什么亲戚，说王主任给她送蜂王浆，完全是因为她给王主任送了木棉花和木棉絮做的枕头的缘故。但是，这一解释非但没有起到化解传言的作用，反而适得其反，倒给那些传言提供了左证。人们说：你看看，他们是早就串通好了的吧，这个平常看上去那么老实的后归婆，竟然还能攀上主任，给主任送礼，她说送的是掉在地上的木棉花，人家王主任能看得上满地都是的木棉花？讹鬼呢。

幸好赵兰香不年轻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能传出什么难听离奇的故事。

赵兰香这才发觉自己原来是个扫把星，年轻的时候克丈夫，老了又来克儿子，将来说不定还要怎么样克贺子强和贺子英。为了不再克亲人，她甚至想到了自杀，想一死了之。死了，就不再祸害儿女了，也就清白了，再没有人说闲话了。

贺曙光没有想到母亲会这样想，但他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对自己的行为认真反省，结果自己除了有点想表功的思想外，并没有其他任何不正当的想法，更没有参与什么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