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已是12月的冬至,呼呼的北风吹着,冬的气息已经很浓了。
丁向洲提议到附近的河边走走,赖晓没有发表意见予以默许。
河边挺热闹的,一对三十多岁的农村夫妇支了一个卖烧烤的摊子,烧烤摊附近放着四五张简易的折叠桌子。有几对年轻人互相围坐在桌子旁边,看他们的吃相,可以猜出手中竹签上的烧烤一定很可口。这一景象似乎把贼冷贼冷的冬天赶跑了,给了他们丝许的温暖。
丁向洲很自然的又象是无意地拉起赖晓的手。赖晓试图把手抽出来,但是丁向洲却握得更紧了。赖晓有点不知所措,绷直的身子似乎僵僵的。丁向洲找了一个离烧烤摊稍远的长木条椅子坐下来。赖晓象个木偶不听使唤“咚”地顺势坐在长椅子上。丁向洲离赖晓不过一尺的距离坐着,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很笨拙地点燃了烟呷了一口。在赖晓的记忆中,自从认识丁向洲这几个月来,好像丁向洲是并不抽烟的。
丁向洲沉默了片刻,紧接着,又用力地呷一口烟,象是鼓了极大的勇气,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赖晓的眼睛:“赖晓!”赖晓双手揣在上衣外套的口袋里,慢慢地把头抬起来,瞥了一眼丁向洲,很快地把眼睛投向身前河岸石头栏杆上的灯。
丁向洲仿佛是终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字一顿地说:“赖晓,我想,现在你心里面一定在问自己,为什么丁向洲会这样反常地来找你。是的,我也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坐在这里?赖晓,你能听我说吗?”说到这,丁向洲停了下来,侧过身子,一只手在半空中停留了几秒,可能是想要拉住赖晓的手。赖晓象是要保护自己,无意识地把身子挪开了些。实际上,她已经很靠近椅子,不能再往边挪了。
“嗯,我在听着呢。”赖晓脸上的笑容很僵硬。“赖晓,你明白吗?我要告诉你的是,现在我和你坐在这儿,不是同事的身份,而想以另外一种身份。不知道这种身份你能给予我吗?”丁向洲迅速伸出自己的双手,轻轻地放在赖晓的肩上,“我要做你的男朋友!”
“我要做你的男朋友!”这一句是如此掷地有力,就象一个天外飞物倏地降落到赖晓头上,打得她一时辨不清东西南北。赖晓顿时睁大了双眼,嘴巴也张成了一个大的o形。灯光下可以很清晰地看见赖晓嘴里呼出的热气因为天气寒冷变成了缕缕白烟,这缕白烟徐徐飘缈着,飘缈着。“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赖晓傻傻地问,她是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准确地讲是不敢相信自己。
“哈哈,为什么不可能呢?”丁向洲看到赖晓如此这般的反应,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会这样说?是你对我没有一点儿感觉还是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丁向洲急着明确赖晓内心里真实的想法。
赖晓这23年的人生经历中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这陌生的场景来得如此突然,突然得让她不知所措,让她不知如何应对。从人的本性来说,当每个年轻女孩特别是当她第一次从异性口中听到一个优秀的男性喜欢自己,甚至爱她的时候,她的内心里十之八九应该是兴奋高兴,总之应该是很受用的。赖晓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孩,自然听到丁向洲对自己的爱情表白时,心里的第一个反应也该是高兴和喜悦,至少对他还谈不上反感吧。但是,赖晓从来都把丁向洲当作是自己的一个好同事,甚至可以说是好哥们,确实还不曾哪怕是一丁点都没想到过丁向洲会对自己产生男女之间的这种感情,所以她的“意外”就很正常了。
在赖晓的心里,丁向洲为人随和真诚,上进心很强,在整个部门二十多号人的同事中他编写软件程序的能力应该最强的;长相嘛,在日本电视剧风靡中国大陆时喜欢过日剧的朋友一定知道木村拓哉,丁向洲就有木村拓哉的神韵。一个好事的公司同事是丁向洲的大学同学,在一次吃午饭时,这个同事曾追溯丁向洲的大学时代,说丁向洲是大学里的几大帅哥之一,倒追他的女孩需要用几个火车皮拉。丁向洲对于赖晓来说,无论是他的人品还是个人能力,应该都是比较突出的,而自己不过是部门里一个小文员。所以赖晓从来都只是把丁向洲当作是公司同事,没有生成其他任何想法。
“不是,这太突然了,怎么可能呢。你一定是弄错了,丁向洲!”赖晓终于收回目光,看着丁向洲的眼睛,用很坚定的语气说道:“我是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女孩,肯定对你不合适!”
丁向洲抓住赖晓的手:“傻姑娘,我又不是什么盖世豪杰的伟大人物,我跟你一样,也是普通人呀。何况,感情又不是当街卖菜讲究一个货价对等。”丁向洲看见赖晓对自己给她的爱情表白反应如此迟钝,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丁向洲,”赖晓的大脑从开始一片茫然的空白中清晰起来,很笃定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有一点好感。真的,起初听见你这样说时,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我听错了,第二个反应是不可能,第三个反应是怎么会!”
丁向洲对赖晓如此直白的回应,感觉是自己的心有那么一点点受到伤害,就忍不住要急于表白:“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确实不可救药地一无反顾地――爱上你。”
“爱上你!”赖晓的心尤如被一个响雷电击,确实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可是内心里的那个自己告诉她必须要向丁向洲坦露真实的自己:“谢谢。请你让我把我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好吗?男女之间的感情我从未经历过。对‘感情’自然是没有发言权。但是两个人相爱之前一定要对彼此起码有一个基础的认识吧。肯定你并没有真正地了解我,比如,我本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还有我的家庭,我的朋友。这些你都了解吗?没有,你一丁点都不了解!”
“是,我承认,你的家庭,你身边的朋友,这些我统统都不了解,更谈不上熟悉。我对感情的立场是,感情更多的应该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至于他的家庭和朋友,好比是他生活中附加的一些因素,就象炒菜时用的酱油跟味精,不过是充当佐料的角色调调味而已。当然,家庭和朋友不可或缺。但是,对我而言,真的,只有对方才是最重要的。我要向你再次申明我的爱情观。我认为,感情最重要的是欣赏对方这个人本身,其它的可以不必太过计较,什么都可以ok!”丁向洲语调诚恳而动情,想来他对赖晓应该是认了真的,并不是赖晓心中想像的那种一时头昏跟糊涂。
丁向洲对她的一片深情,赖晓表情上没什么声色变化:“父母是不可选择的,家庭和朋友都是每个人生活中的一部分。我认为这些因素不可能忽略,也不允许忽略。当然,两个人的感情能不能发展关键是他们人生观、价值观的取向,还有性情是否相投。除此之外,两个人最终能不能走在一起,能走得多远,你的家庭,你的父母肯定是有关联的。如果因为家庭因素而不能彼此融入对方的家庭,我想,这也会影响两人以后相处的幸福程度。现实生活中也不乏这种例子。请问,我们怎么可能对此视而不见?”赖晓的眼睛直视着丁向洲。
丁向洲的心瞬息间被赖晓的这种眼神击穿了,心痛得仿佛透不过气来:“赖晓,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只是说两个人相爱,关键是彼此对方本身,但我并没有就让你放弃你的家庭,你的朋友,你自己原先的生活。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爱你的机会。还是你本来就一直对我很排斥,所以连尝试被爱的机会都不给我?”
赖晓的心里深处,被丁向洲的真情有些打动了。丁向洲爱她如此之深,是她不曾想到的。说实话,她也还是不敢相信。感情对于赖晓来说,是严肃而又认真的。自己是一个如此平凡的姑娘,这年代是不讲什么门当户对,但最起码得保证两个人基本相配。俗话说得好:“龙配龙,凤配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虽说赖晓没有这么宿命的观念,但是她能相信,她敢相信吗?答案还是否定的!
“那你都了解我些什么呢?我一向认为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人,也许还有那么一点平庸跟自卑。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你能喜欢我哪一点呢?”“其他的我都暂且不说。我就问你,你能相信一见钟情吗?”丁向洲问。
赖晓摇摇头:“这要看怎么说了。我相信这世人应该会有一见钟情的爱情。不过,我不相信这种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会在我身上发生。”丁向洲先是点头,又是无奈的一摇头,说:“要是放在以前,我不相信。但是认识你以后,我相信!如果在合适的地点,突然遇见了你心目中的那个人,你就会有这种感觉。有一天某一个地点,你遇见一个,你会发现你生命中一直追求的那个人就是他。为此你会欣喜不已,激动不已。而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我已乐于深陷其中并享受这种美好的感觉。难道,你现在没有感受到我对你的爱?”
丁向洲的表白如此透明而炽热,赖晓的那扇心扉被开启了。丁向洲也注意到赖晓这个微妙的变化,心里受到莫大的鼓舞,目光突然缥缈起来,面上带着丝许笑意,象是在憧憬着未来美好的时光。
“你不要认为这是我矫情。你到公司半年,这半年里,要了解一个人对于别人可能时间很短,但对我而言,已经完全足够。有些东西你可以选择,但有些东西诸如家庭和父母就不可能选择。以前在聊天时,你曾提到过来自农村,这些对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有很多能够打动我的地方。你的个性独立、上进;有自己的是非观,有自己的主张见解,不人云亦云;有爱心、包容、随和;对物质不会过高的苛求。还有……”丁向洲稍稍停顿,“反正有很多跟我相投之处,这正是我所欣赏你的地方。”
赖晓被丁向洲逗乐了,忍不住“噗嗤”地笑出声来,红着脸问:“我能有这么好吗?我可是第一次被别人这样吹捧。我自己都没想过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难道你没觉着你自己可能说得有点过了点?”“不,确实如此!至少我自己感受到的就是这个样子。”丁向洲再次拉住赖晓的双手,狠狠的握着。赖晓不自禁地痛得缩了回去。丁向洲并没注意到赖晓这一微妙的反就,只是认真地看着赖晓的眼睛:“赖晓,请你给我一句实话,一句心里的实话。你,你现在可以接受我吗?”
赖晓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应不应该急着回答。丁向洲早就爱上了她是她不曾想到的。在丁向洲没有向她表白之前,她也没意识到自己对丁向洲有同事之外的想法,可是一旦丁向洲向她作了坦陈,她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跟丁向洲一样早已对对方暗生情愫。
“你不必急着答复!”丁向洲看出了赖晓的迟疑,心被吊到了嗓子眼。
“你还没有完全认识到真实的我。我想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我一定要向你说明我诸多缺点中。比如,我来自农村,不像你们城里人知道什么时尚啊潮流啊这些复杂的东西,这些对我来说都是累赘。所以也许你会觉得我这个人不入时,而活在你的世界之外。另外,我一向认为生活中包括工作中的很多事情,很多东西只是噱头,好如一些夸张的媒体广告太流于形式,它们的说辞、影像根本就没有对其实质如实反映,反而还会扰乱受众的选择。但是,实际生活和工作中,有时人们需要这些噱头,甚至会刻意地制造这些噱头。所以我是一个很多时候会过于理性甚至可以说是刻板而不合时宜的人。如果你看到这一点,有时你就会觉得和我在一起相处会少了些激情。还有……”
“精辟!”丁向洲拍拍大腿,然后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赖晓说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诚如你所言,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你已经看出了世界的真实面目,你所言的‘缺点’并不是真正的缺点。当然生活有时需要一些噱头,你且当它为你添加的一些小色彩、小花絮。这只不过是一种生活态度而已。”
“确实,有时我可能过于较真了些。你知道吗,从大学校园里出来一年多特别是到了现在这个公司后,我越来越发现自己庸俗。这就是佛学中的‘入世’吧?”赖晓抬起头看着丁向洲。丁向洲点点头:“单从生理上,人是自然人。与其他动物并没有更多的区别,然而从另一个层面上看,人毕竟有其社会性,那他或她一定要融入到社会里来。因此你那不能叫作庸俗。很多时候,为了生存,我们在坚持自我的同时必须‘入世’。”
赖晓内心被丁向洲的这一通说辞,感动得一塌糊涂,突然有一种找到知音的满足。赖晓对物质一向是不会过高的要求。在大学时代的很多夜晚,女生宿舍里经常畅谈无数个话题。赖晓曾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告诉室友,她一定要找一个能够独当一面,有内涵的另一半。而此刻,这另一半,赖晓知道可能是找到了。
“但是咱俩同在一个部门工作,这样好吗?”丁向洲听出了赖晓的潜台词,兴奋极了,忍不住给了赖晓一个深深的拥抱,大声地说:“不要想得太多。这些都不是问题,什么都会ok,没关系没关系!”
“因为身份的转变,当着那么多同事同处一个部门,肯定我会无法适应,会很不习惯的。”赖晓被丁向洲的拥抱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昏黄灯光的掩饰,此刻一定能看出赖晓的脸已红到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