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去医院例行检查的时间。按理,陈思宁应该去戴东阳所在的医院。一是有戴东阳在里面上班,熟人熟事,做什么都方便;再者,本来这家医院条件就好。但是,自打有了怀孕的迹象,陈思宁就在社区附近的一家妇幼保健院建卡检查。前几次陈思宁到医院,都说哪用人陪自己一个人去就行。戴东阳心想反正离家也近,也就不再坚持。现在回想起来,陈思宁确实是在跟自己斗气。所以,戴东阳只知道老婆怀孕却不知是双胞胎也就不意外了。
戴东阳记住陈思宁这天要去医院,提前几天就给同事调班请好假准备陪陈思宁去。眼瞅着陈思宁去卧室换衣服,戴东阳斜着身子赶紧跟进去,满脸推着笑:“老婆,今天我休息,让我陪你。”“我自己去!”陈思宁的回答不容反驳。“前几次我都没去,正好今天我有空,我陪你也太不象话了吧?”“那你在家休息,要不你回你妈那儿也行。”“为什么总不让我去,难道你有什么企图?”戴东阳的声音高起来,心里开始生气。“我有什么企图?”陈思宁把包摔在床上,一把坐下,心里积蓄已久的委屈象天空的乌云黑压压的倾轧过来,满眼的泪水再也包不住,扑簌簌直往下掉。
“老婆,别哭,好吗?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老婆怀了孩子,做丈夫的哪有不陪着去做检查的。”戴东阳靠近陈思宁坐下,拉起她的手,心里酸酸的,眼角有些湿润,停顿一下,似乎在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说,“我给你和小宝宝唱首歌,好不好?”陈思宁抬起头来,奇怪地看着戴东阳,没有说话。只见他开始唱着:“爱已是负累相爱似受罪,心底如今满苦泪。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偏偏痴心想见你。为何我心分秒想着过去,为何你一点都不记起。情义已失去恩爱都失去,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陈思宁一直低头认真地听完。这歌虽然唱得有点儿跑调,但歌声里含着无尽的深情。
“老婆,”戴东阳突然一把轻轻地抱着陈思宁,低沉着声音呼喊,“为什么你对我就这样冷血?我爱你,真的,发自内心的!我知道,我以前的所作所为使你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一失足成千古恨!为什么你就不能看在小宝宝身上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我……”陈思宁对戴东阳这突然的告白弄得不知所措,着实令自己吃了一个大惊。戴东阳今天这一系列表现,自己一时都有点无法适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能从内心里原谅戴东阳。自己并不是一个冷血得不近情理的人,但是对现在的戴东阳,自己就是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
真是因为自己变了吗?为什么人非要等自己犯下了错误才知道去挽回呢?有些东西能挽得回来吗?以前什么时候应该去医院检查,戴东阳连问都懒得问。陈思宁都习惯了戴东阳对自己的冷漠。可是一个人的性情已经注定,突然的温柔和体贴也许是突然的良心发现也许是因为肚里的孩子。
陈思宁拿好包,径直站起来,朝屋外走。戴东阳紧跟其后,不管陈思宁如何冷谈自己,铁定了心今天是要跟去。到了进门的玄观,戴东阳侧身走到陈思宁前面,殷勤地为她拉开门。
“妈,你咋来了?”戴东阳的母亲站在门口,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花棉布包住的锅。陈思宁把头支过来,叫了声妈。戴东阳让母亲进了屋:“不是,我和陈思宁马上要出去。今天她该去医院检查。”戴母径直走进厨房,边走边回过头说:“知道。我算好了时间才来的。”“啊?”戴东阳和陈思宁奇怪地对视着,跟在戴母身后。“上次打电话,小宁说起检查的事。我就记住了下一次检查的时间。每次小宁检查你这个作老公的都不陪她去,我当奶奶的总要去去吧。”戴母数落着自己的儿子。戴东阳看看陈思宁,陈思宁却不动声色。
“我给小宁炖了一锅排骨汤,用侧耳根一起炖的。”戴母解开花布,露出一个陶瓷汤锅。“你们三姨说,小宁这个时候应该多吃侧耳根,去去胎火。我早上六点就炖上了,用大火烧开后,关小火一直炖了两个半小时。现在还热着呢。来,小宁趁热先吃点。”戴母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碗。“妈,我才吃过饭,真吃不了。从医院回来后再吃吧。”陈思宁拼命摇头。“那也行。我就先搁冰箱里。”“妈,还是让我来放。”戴东阳抱起汤锅打开冰箱放好。
戴母这样精心为自己准备排骨汤,还一大早地过来,说是要陪自己去医院检查。换了谁,谁也不好拒绝说不去,虽然以前戴母对自己很有些成见。于是三个人到了妇妇幼保健院。
到了医院,医生给陈思宁秤秤体重,量量腰围,听听胎心说胎儿应该发育得还可以。戴母凑上前问医生,说媳妇怀孕才三个月胎儿是不是有点大。医生抬起头白了一眼戴母,说孕期刚十三周,应该再打一个b超看看胎儿其它发育的情况。陈思宁点点头,说好的。医生一边开单,一边对戴母说,你媳妇怀的是双胞胎,从量的腰围来看,胎儿的大小只能说一般。“双胞胎?”戴母的声音尖利剌耳。医生不耐烦地推着单子,催陈思宁先去交费。
“走吧。我去交费。”戴东阳把检查单抓在手上,推着母亲走出门诊室。赖晓告诉他陈思宁怀双胞胎的话在医生这儿得到了千真万确的证实,心里忍不住一阵暗喜。“小宁,你咋不说呢。你肚子里居然是两个,是双胞胎!”戴母还有些不相信,眼睛看着儿子:“东阳,这么好的事,你为什么不说?”戴东阳看看陈思宁,嘻笑着对戴母说:“你没问啊?”戴母说东阳你傻啊,我只知道小宁怀上了哪能就想一怀就是两个。戴东阳嘿嘿直笑。
本来以为经过这次检查,陈思宁会改变主意。但是陈思宁对戴东阳的转变视而不见。戴东阳也假装看不见,比以往更多了些温柔体贴和关怀。回家的时间也勤了,早了。
黎真和徐亚非到加拿大的时间终于确定下来,机票随之也已经买好。赖晓张罗大家吃了一顿散伙饭。戴东阳和陈思宁一起来了。黎真雀喜地发现,陈思宁身体的变化,嚷着要做陈思宁孩子的干妈。陈思宁笑嘻嘻答应,看看戴东阳,说自己的孩子真是有福气还没出生就攀上了一个老外做干妈。陈思宁说这话的时候,戴东阳脸上一直挂着笑,一副疼爱妻子的表情。要不是陈思宁事先亲口告诉她,赖晓哪能看得出陈思宁要和戴东阳闹离婚的事。
黎真假装很生气的样子,说自己还没走出国门,陈思宁就咒骂她了。陈思宁就很认真地说:“我不是骂你。其实人在哪儿都无所谓,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穷点也幸福。”黎真不知道陈思宁的事,只以为是这是祝福她和徐亚非的,其实,只有赖晓心里最清楚,这话是陈思宁说给她自己跟戴东阳的。戴东阳脸上一直挂着笑,不时深情地看看陈思宁,关心地注意她的一举一动。看不出戴东阳心里起着怎样的波澜。
在赖晓和陈思宁的离别的忧伤与怅怅的不舍跟万千祝福的目光里,徐亚非和黎真离开了成都飞往加拿大。赖晓不知道,下一次再见到徐亚非和黎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正如陈思宁跟赖晓讲的,很快陈思宁跟戴东阳离了婚。当然戴东阳起初是坚决不同意,但是拗不过陈思宁义无反顾的执意,最后迫不得已签了字。戴东阳主动搬出了两个人结婚的新房,还给了陈思宁一笔钱,至于肚子里的孩子等出世后再说。
在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黎真和徐亚非走了,陈思宁和戴东阳婚也离了。人生中这些小插曲来得如此突然,赖晓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黎真走了,芙蓉小区的公寓暂时只有赖晓一个人租住。赖晓原打算再找一个合租人分担房租,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合租人,再者丁向洲一直鼓动她退租让她搬过去跟他一起住。丁向洲的这个提议要是放在以前赖晓肯定是坚决否定,但是这段时间她的心情多多少少受了黎真出国陈思宁离婚的影响就有些低落,于是心里挡不住对丁向洲就很有些精神上的依恋,每天都渴望见到丁向洲。这个时候的丁向洲对赖晓而言就像一根稻草,赖晓不知不觉就很想把这根稻草牢牢抓在自己的手中。于是很自然地,赖晓同意了丁向洲的提议。
两个人在公司所在的致民路附近租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带着对未来二人世界的无限憧憬,两个人这就算开始了他们俩的小日子。这小日子是否幸福甜蜜,还待时间来验证。
现在赖晓租住的地方离陈思宁在城南的新房近多了。陈思宁就常到赖晓的家里来。
离婚后,陈思宁把自己的母亲从辽宁丹东接到成都跟她一起住算是照顾怀有身孕的她,紧接着她用戴东阳给自己的这笔钱开了一家服装店,叫来嫂子帮她打理,自己做起了翘脚小老板。邮电局的班反正比较清闲,加上单位知道她怀了孕还离了婚,算是照顾弱者的心理,没给她安排什么事儿。陈思宁这班就这样不咸不淡的上着。小日子呢,过得风生水起,真是蛮惬意的。
陈思宁在赖晓的心目中一直是一个文弱的依赖别人的小女人,可是这一连串的作为让赖晓吃惊不小。陈思宁哪来的勇气和魄力?赖晓给的答案是“一个做女人的尊严”。对此,陈思宁一笑置之。
人啊,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凡是失去了的东西才懂得去珍惜它。戴东阳时常象恋爱的小青年带着热脸蛋去找陈思宁,而陈思宁却不大爱答理他。要不是想着肚子里即将出世的孩子,陈思宁根本就不愿意让他到家里来。也许是事过境迁;抑或是快做母亲的缘故,都说做母亲的女人心善,陈思宁现在基本上能够平静地跟戴东阳相处。隔上一两个星期,戴东阳会不请自来的到陈思宁的家里帮着做体力性的家务活。人来了也不跟陈思宁说什么,只是和陈思宁的母亲偶而说上两句。做完了活,坐一会儿就走。
陈思宁面无变化地跟赖晓讲了戴东阳这些表现,赖晓点拨陈思宁说这是戴东阳用行动在向她证明自己依然还爱着她。陈思宁冷笑两声,不以为然,说谁离了谁不能活。赖晓就很认真地说:“陈思宁,话不能这样讲。人总是会犯错误的,我们还不许犯错的人改正吗?只要他愿意改正并且能付诸行动,我们总要给人家改正的机会。”陈思宁说:“真的,赖晓,不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我真这样想的,其实戴东阳做的这些我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可是这一切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他以为什么事情都可以补救吗?”赖晓笑笑,说:“这说明你心里其实还恨他。”陈思宁摆摆手:“我对他没有恨,也谈不上什么恨不恨的。”“我只想你过得幸福,只要你开心就好。”陈思宁不说话了。
赖晓跟陈思宁分开后就直接回了家,屋里空无一人,丁向洲还没回来。赖晓百无聊赖,身体有些疲倦,衣服也没脱和衣躺在床上倒头就睡。这一睡醒过来后,拉开窗帘天已经黑了。赖晓看看手腕上的表,已经八点。这才感觉肚子饿了。丁向洲怎么还没回来,赖晓心里想。赶紧去厨房,准备弄点吃。拉开门,就看见丁向洲在厨房里系着围裙忙得不可开交。
赖晓捋了捋略显凌乱的头发走进厨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丁向洲正背对着赖晓炒菜,炒菜的动作十分笨拙。大概炒菜“咝咝”的声音压住了赖晓的声音,抑或是丁向洲太过专注,他并没发觉赖晓站在自己身边。赖晓又走近了些,提高声音问道:“丁向洲,你回来很久了?”丁向洲回过头来,笑着看看赖晓,说没多大会儿。
赖晓从丁向洲手上抢过炒菜的勺子:“站一边去,我来吧。”丁向洲移了移脚站开了些,关心地问:“赖晓,你没生病吧?”赖晓很奇怪地看着丁向洲说没有啊我不象生病的样子啊你为什么要这样问。丁向洲说那就好,还说自己回家一看见赖晓躺在床上以为生了病很想叫醒赖晓又不忍心。赖晓叹了一口气,说下午陈思宁来找过她自己感觉有点累本来只想躺在床上睡一会儿没想一躺下就睡过头忘了做晚饭。丁向洲这才明白赖晓情绪不好的来由。
“你想什么呢?别担心!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对我你还能不放心,赖晓,你总不会对我还心存顾虑?”丁向洲从赖晓身后紧紧抱着赖晓,把头埋在赖晓肩上,深深地吻她的脖子。赖晓一本正经地:“我不是担心你。将来会怎么样谁能预测得到,何况人生本来就是不可预知的。我只是不明白这男女之间的感情为什么就这样脆弱这样的不堪一击它总是经不住任何考验。”眼见锅里的菜差不多了,一边赶紧关了火,把锅里的菜铲到盘子里,紧接着端着菜走出厨房。丁向洲从橱柜里拿出两个饭碗和两双筷子,紧跟其后。
“咱俩快吃饭吧。肚子早就饿扁啦。”赖晓靠着餐桌坐下来,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盛满一碗米饭递给丁向洲,“向洲,你别说我坐着说话不腰疼啊。女人她不是男人的附属物,我一直都认为男女之间吧首先这女的应该经济自立,只要有了这点做保证,女人永远都不会担心男人对她好还是不好。可是现实生活中,这感情好像不完全是这样。”丁向洲把椅子挪了挪,靠赖晓更近了些,对着赖晓伸出大拇指:“我的老婆跟别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赖晓别过头,抿嘴一笑,如释重负地说:“好啦,我俩甭说这些无用的道理了。是啊,理想与现实之间本来总会存在无限的距离,需要自己的心态去平衡才会使之和谐。人嘛,无论如何总得开心起来。”“就是,就是。真不愧是我的好老婆。”“掌嘴,啪啪――”赖晓伸手在空中做了个打耳光的动作,转身看着丁向洲,很认真地:“你说我俩是不是太矫情了。我都说了些什么逻辑。”
“嘿嘿,”丁向洲干笑两声,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咱俩快吃饭吧,我肚子好饿。”一只手捧着肚子,脸上做出极其夸张的表情。赖晓假装生气地瞪了丁向洲一眼,给他夹了一大筷子菜放在丁向洲的饭碗上,狠狠地说:“那就赶快吃吧。”
吃罢晚饭,两个人在房间里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赖晓抬起头来,突然看着丁向洲仿佛想起了什么事儿。丁向洲问赖晓怎么啦有事吗。赖晓说:“我下个星期就可以休年休假。家里这个时候正农忙要收割稻谷,我准备下下个礼拜就休假回家。”丁向洲显得很奇怪,说能不回去吗,好象心里不大乐意。
赖晓说:“家离得远,父母年龄大了,总算有时间还是应该回去看看他们。再者我自己也想回家休息几天。”“真要走,不是春节时你才回过家?”“唉呀,你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赖晓想起上次春节丁向洲不让她回家,心里就有点情绪。
“人家不是舍不得你走嘛。”丁向洲把赖晓紧紧搂在怀里,“真的,赖晓,咱俩结婚吧。你看你的朋友陈思宁和黎真都结婚了,你看我俩要不要也把婚……”“打住,打住。”赖晓一把从丁向洲怀里挣脱开来,迅速地坐起来,“总不能见别人结婚我们也凑热闹地把婚也结了。咱俩都还年轻,我觉着现在咱们这种状态就挺好的。本着负责的态度,等时机成熟再谈婚论嫁也不迟。”
“什么叫负责,什么才是时机成熟?那你是认为我俩之间还有什么问题?说到底,你不就是对我还没信心吗?”丁向洲突然就生气起来,声音高起来语气也有点重,然后翻过身子背对着赖晓,一言不发。赖晓知道自己这次真伤了丁向洲的心,如果说这也算争执的话,这一次是二人之间的第一次口角。赖晓打算说点什么,想想又不知该从哪说起,只好沉默着,慢慢就睡着了。
半夜里睡意朦胧中,丁向洲突然一把紧紧地抱住赖晓:“赖晓,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多在乎你吗?”本来心里对丁向洲就有些愧疚,赖晓热烈地回应着丁向洲的温存,两只手圈着他的脖子说知道知道,晚上的事自己不对请丁向洲别太在意,然后告诉丁向洲爱他发自内心里爱他。
丁向洲笑起来,说:“我跟你一起上你家去见见我的老丈人和丈母娘?”这让赖晓十分意外:“你要去?不是说梦话吧?可是公司的事要你去处理你能走得开?”“嗬,我那公司不就是一个小庙么,又不是走过三年五载的,哪能走不开的。你让我去吧!”丁向洲象一个可怜的孩子央求赖晓。“如果你真要去,我当然求之不得。”“就是,丑媳妇迟早都要见公婆,赖晓你总不能一直把我藏着掖着捂着,是吧?好,就这样说定了。”“哈哈,算了吧。”赖晓忍不住笑起来,“别臭美了,还丑媳妇见公婆。”
丁向洲一本正经地扳过赖晓的肩头,看着赖晓的眼睛说:“说真的,咱俩关系都到这程度了,不见见岳丈岳母确实都说得过去?我可是很重视这即将到来的见面。”赖晓点点头,说知道了快睡觉吧,然后起身关了床头灯侧过身子背对丁向洲闭上眼睛假装睡觉。稍倾,赖晓黑暗中摩挲着握住丁向洲的一只手,心里对自己说:“丁向洲,我爱你。很爱,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