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推进牢房的一瞬间,仿佛一下子跌进了无底深渊。长长的通铺上,坐着一个浑身长着贼肉的黑大胖子,他是这个号子里的牢头儿。几个狐假虎威的家伙,喽罗似的围坐在黑大胖子的周围。那阵势,与治安拘留的班房,迥然不同。过去曾听人说,凡是关进牢房的人,狱警从不打骂,却把犯人交给狱友进行“政治帮助”。那顿“杀威棒”,是必不可少的。横眉立目的黑大胖子,耀武扬威地学着“座山雕”的样子,对我开始了审问。那群喽罗们也挤眉弄眼,跟着起哄。
“叫啥?”
“黑三。”
“干啥的?”
“杀猪。”
“为啥进来的?”
“持刀抢劫。”
“抢男的还是抢女的?”
“银行。”
顿时,牢房里的气氛变了。一张张扭曲的脸,现出了惊讶、惶惑、赞叹、怀疑的复杂神情。黑大胖子一个鱼跃,从通铺上跳下来,嘭地就给了我一拳。我却犹如一尊铁塔,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里。说来这要感谢我的父亲,他从小就让我拜师学艺,练就了一身“行如风,站如松,坐如钟”的功夫,虽说没有学得盖世武功,却也能比划几下。
“你小子果然不是吃素的,是个爷儿们!”黑大胖子冲我挑起了大拇指,“能挡住老家儿这一拳的,没有几个。来,请山头上坐,给俺们讲讲抢银行的把戏!”
但凡进过号子的,都知道里面的潜规则。牢头儿就是老大,说一不二。越是干过大案的,越是令人敬畏,往往被尊为大哥。他们最瞧不起小偷小摸,最恨流氓强奸犯。凡是因为欺负女人进来的,少不了一顿臭揍。黑大胖子要把山头让给我坐,那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我真要抢了他的头把交椅,这号子里就别想太平了。眼下,我不禁窃窃自喜,那一顿“杀威棒”总算是脱过去了。
我是一名记者,不但练就了一手妙笔生花的伎俩,而且还能口若悬河,立马万言。看似枯燥乏味的事情,经过我一加工,便会妙趣横生。既然一跤跌进了铁窗之内,就要“既来之、则安之”。在恶劣的环境中设法保护自己,也是人的一种本能。于是,我搅动三寸不烂之舌,活灵活现地编织着“单枪匹马抢银行”的故事,把一个个难兄难弟,直听得云山雾罩,顺着嘴角直淌哈喇子。自此以后,我俨然成为一名打家劫舍的山大王,就连黑大胖子也情愿跟着我的屁股转。可是,我却害苦了外面的叶丽娅,不知为我流了多少眼泪。她几乎丢掉了手里的工作,整天疯了似的到处打探我的消息。
然而,一到了夜间,那日子就不好过了。通铺上齐刷刷地躺着一排人,一个紧挨一个,几乎连个空间都没有。若想翻个身,必须大家一块翻,否则你就别想翻过去。他娘的,不就是吃窝头咸菜吗?不就是睡拥挤的通铺吗?这些我都能忍。但是,一连几天没有人提审我,就好像把我这个人忘了似的,实在叫我难以忍受。更可怕的是,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那片坟场,梦见女县长白芸的鬼魂在坟场里游荡。惊醒之后,我就苦苦地思索,以我所接受的教育,应该说是很正规也很科学的,断然不会相信世界上存在着鬼魂之事。可是,白芸的鬼魂明明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而且还下了咒语,这又怎么解释呢?
世间万物,不能都必须自己亲眼所见,才承认它的存在。记得好像是倓虚法师在《影尘回记录》中讲过,不能因为你没见过鬼神,就说他不存在。譬如说,你见过你的父亲,你说他存在。你没见过你的爷爷,就说他不存在。可是,如果没有你的爷爷,又怎么会有你的父亲呢?你不能说,倓虚法师讲得没有道理。世界各地,都在探索ufo。被人们津津乐道的外星人,究竟存在不存在,谁又能说得清楚?真的好怪,十几年来的科学教育,竟然在一瞬间遭到了颠覆。
这些日子,我真的恍若置身于魍魉世界。白天,与那些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称兄道弟;晚上,又时常在梦中受到女鬼的骚扰。往日那自由自在的美好时光,仿佛已成为遥远的过去。狱中的生活尽管难以忍受,我也必须咬紧牙关,苦捱下去。
这天上午,我又被押进了审讯室。高高在上的,依然还是那两名警官。
“桑记者,”那个曾经递给我水喝的警官开口了,“我看你快十恶不赦了。谋杀罪还没有弄清楚,你又去抢劫银行。把你放出去,你还想作什么惊天大案啊?”
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这倒不是因为他对我改换了称呼,也不是因为他幽默地讲了句玩笑话,而是从他的言谈话语中,我听出自己很快就要获得自由了。
“警官先生,”我几乎忘记了眼下的身份,有点得意忘形地问,“我可以知道你的姓名吗?”
“有这个必要吗?”
“说不准日后会成为朋友的。”
“我可是不受欢迎的雷子啊!”
“我也是讨人嫌的狗仔队。”
“好吧,我叫黄仲岳,是市局的。交不交朋友,那是后话。”黄仲岳警官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那天夜里,柳莺县通往凤凰市的公路,根本没有施工。你大概碰上鬼打墙了吧?”
“你以为我在撒谎吗?”
“我不做任何解释。”
坐在黄仲岳身边的警官,阴沉地站了起来,说:“你的问题,并没有最后结案。经过研究,可以取保候审。报社已经派人接你来了,走吧!”
这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连跟号子里的难兄难弟打声招呼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赶出了柳莺县看守所。啊,天是那么的蓝,阳光是那么的灿烂!我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又回到了鲜花盛开的草原。走出看守所的大铁门,我一眼就看见了像天使一样靓丽的叶丽娅。
“叶子,”我开着玩笑,“明明听雷子说,报社派专人来接我,怎么蹦出你这么一位逍遥大仙儿?”
“你还指望主编大人亲自出马呀?我来就够抬举你了!”
“董大爷骂我了吧?”
“他呀,恨不得活剥了你!”
这话我信!老主编对柳莺县发生的女县长白芸自杀案,十分感兴趣,所以才特地点名叫我去采访。当时社会谣传,被誉为“桃花美人”的白芸,因为犯有贪污受贿罪,受到双规。她一时想不开,畏罪自杀了。其实,像类似这样的案例,一点也没有新闻价值。那些贪得无厌的贪官,老百姓恨不得多死几个才解气。而老主编之所以派我去做深入调查,完全是出于另一种原因。凭他多年来从事新闻工作的丰富经验,他认为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他似乎嗅出了在自杀事件的背后,潜藏着不为人知的隐情。临行之际,他只交待了一句话:“既不可偏信道听途说,也不能戴着有色眼镜。”也正是这样一句听似极为普通的话,才使我在调查的过程中,渐渐搞清了白芸之死,有着极为复杂的背景。我已掌握充分证据,说明她是在一种魔鬼般的压力下,被迫走上不归路的。甚至可以这样说,她是被什么人活活逼死的。当老主编得知我的重大发现,在电话里兴奋地冲我大喊:“臭小子!你赶紧回来给我写。版面留好了,上头条!”
揭示事实真相,是我们当记者的天职,即使主编不催,我也不会磨洋工的。可谁又能想得到,就在我跃跃欲试的时候,却发生了一连串想也不敢想的怪事情呢?
叶丽娅一把拉开后车门,将我拖进了车里。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硬逼着我扒掉了沾满晦气的衣裤和鞋袜,甚至连遮羞的裤头也不放过。此时,我赤身裸体地坐在叶丽娅的面前,显得十分狼狈。如果不是车窗玻璃贴着膜,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叶丽娅倒十分大方,伸手从一个大塑料袋里取出湿毛巾,没头没脑地给我擦着脸。你说这个叶丽娅,倒是急得什么?擦上三把两把,就能除掉身上那一股股的锼味儿?
“叶子,你就这么怕沾上晦气呀?”我揶揄地说道。
“你不怕?”叶丽娅一撇嘴,照着我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几天没洗澡啦?”
这一问不要紧,我浑身顿时骚痒起来。叶丽娅又换了一块毛巾,动作麻利地给我擦拭身子。当她俯身给我擦后背的时候,脸几乎贴到了我的胸脯。那细细如兰的鼻息,轻柔地吹拂着,使我的热血一下子沸腾起来了。我极力地抑制着自己,陶醉地嗅着她的发香。底下的那个小东西,也变得不安分起来。叶丽娅开始并没有留意我的情绪变化,她擦完了我的上身,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块毛巾往我的手里塞。
“自己把下边擦擦!”
我假装没听见,也不肯接叶丽娅递过来的毛巾。我故意将身子向后仰去,把那个直蹶蹶的小东西亮给她看。叶丽娅的脸一下子红了,红得让你恨不得吃了她。
“你坏!”
叶丽娅瞪了我一眼,止不住将目光朝那个小东西扫去。她把手巾一下子捂在上面,抿着小嘴用手揉来揉去。此时此刻,我真是舒服极了。
“瞧把你美的!”
叶丽娅收起了毛巾,刚要再换一块毛巾给我擦腿,我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硬往那个小东西上面摁。起初,叶丽娅挣扎着不肯,而当她的手一碰到那个热乎乎的东西时,便一下子抓住了它,使劲地攥着。我趁势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嘴对嘴地吸吮着她。小小的车厢里,只有急促的喘息声。我的手变得越来越不老实了,从她的胸前一直向下游走。眼看就要解开她的腰带,她却像一只惊慌的小鹿,一下子闪开了。
“疯啦?”叶丽娅叫道,“在看守所门前你也敢!”
都怪我的头脑被激情冲昏了,一时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然而,叶丽娅给我的温存,却令我久久地回味着。事后我才知道,她是因为心疼我蹲了班房,在里边吃了不少苦头,所以才迁就了我。我不能太顾全自己的冲动,而无视对方的感受。尽管如此,我心里还是有点别不过来那股劲儿。叶丽娅见我的情绪有些低落,便伸出双手抱住我的脑袋,努着嘴亲了我一口,然后爬到前座去了。我穿上了干净的衣服,并把一顶韩式太阳帽,扣在了我被狱警剃成光瓢的秃头上。叶丽娅落下车窗玻璃,接着一甩手,把我脱下来的衣裤鞋袜扔了出去。然后一踩油门,开车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