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讲!”
“董老,”我在董尚武的对面坐下来,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说道,“说来您也许不信,我遇见了白芸的鬼魂,她威胁我不准报道她的案子。”
董尚武一愣,差点呛着肺管子:“臭小子!这些鬼话,你也好意思拿来跟我说?”
我就知道,把在坟场遇到鬼魂的事,说给谁也不会相信。然而,这却是我唯一拒绝撰稿的理由。于是,我也不管老主编爱听不爱听,便将如何在坟场遇见鬼,如何丢了深棕色皮包,又如何发疯一般逃离了黄尘古道,直到最后被警察抓进了班房,如数家珍般地讲给他听。董尚武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地听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始终闪着平静的目光。
“董老,”我恳切地说道,“那个鬼女人还诅咒说,我要是不听她的话,就叫叶丽娅跟她一个下场。”
“所以你就胆怯了。”
“是的,”我不敢去看董尚武那双炯炯发光的眼睛,“如果不是亲身遭遇,我也不相信世上有鬼神。”
董尚武点燃了一支香烟,心平气和地问道:“你见过白芸的录像吗?”
我点点头,不明白老主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但是我从他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忧伤的色彩。
“我不但见过,并有幸跟她一起共进晚餐。尤其令我难忘的是,那天晚上还跟她一块k过歌。”董尚武沉入了往昔的回忆之中,“白芸是一位风华正茂的女县长,不但长得漂亮,而且有一副甜美的歌喉。她被誉为柳莺县第一美女,一点儿也不夸张。无论是她的上级,还是她的同僚,甚至是她的下属,都对她倍加呵护。像这样一位人人宠爱的女人,要想自杀,那得需要拿出多大的勇气。正是基于这样一种考虑,我才派你去柳莺县深入调查。你果然不负我所望,在很短的时间,便解开了白芸的自杀之谜。尤其当我得知,你掌握了充分的证据,足以说明她是被人活活逼死的,我兴奋的一夜不曾合眼。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关键的时刻,你竟然打了退堂鼓。”
我听得出来,老主编对白芸好像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所以对于我的叛逆才会动真气。说不定他是为了给白芸翻案,才执意要向世人揭露事情的真相。可是,他想过我的感受没有?假如叶丽娅真的死于白芸的诅咒,就等于宣判了我的死刑。我决不能冒着牺牲叶丽娅的风险,去迎合主编的意愿。
“勃凯,我并不否认白芸自身有问题。”董尚武把烟蒂摁进了烟灰缸,“但是你想一想,隐藏在白芸身后的那只黑手,为什么要把她推向黄泉路?你也许会说,这是司法机关的事。那么你来回答我,记者的职责是什么?”
我像小学生背诵课文似的回答说:“第一,敏锐地去发现事实;第二,忠实地去报道事实;第三,当好党和人民的耳目喉舌。”
董尚武又问:“那么什么样的人才能当个好记者呢?”
我没有回答,因为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在我攻读新闻系的时候,导师就曾介绍过著名新闻工作者郭超人的名言:“什么样的人当不了记者?什么样的人能当记者?什么样的人能当好记者?大多数人能想到能做到的,而你想不到做不到,就当不了记者;大多数人能想到能做到,而你也能想到能做到,可以当记者,但不一定是好记者;唯有大多数人想不到做不到,而你能想到能做到,那么你就能当一个好记者。”
董尚武见我低着头不吭声,便站起来在房间里踱了两圈,说:“你不屑于回答,是因为这个问题实在太简单了。那么,你对‘笔可焚而良心不可夺,身可杀而事实不可改。’又是怎么理解的呢?”
我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董尚武,说:“董老,请您明确指示,为什么白芸之死那么让您牵肠挂肚?”
董尚武的嘴唇微微地颤抖了几下,好一会儿才说道:“做为新闻工作者,既然被冠以‘无冕之王’,就要对得起阅听人所赋予的权力。好了,今天就谈到这里吧!”
老主编下了逐客令,我便顺从地退出了他的办公室。刚一迈出门口,就被叶丽娅拖到了走廊角落。
“董大爷的气消啦?”
“他比我更固执。”
“我真闹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能顺着他?”
我长叹一口气,转身就要走,却被叶丽娅一把拽住了。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种无奈的责备。
“你听着,”叶丽娅说道,“我不勉强你。但是白芸之死的内幕,必须按照主编的要求,如期见报。既然你不肯写,就让我来完成吧!”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望着叶丽娅走去的背影,蓦然感到一种恐惧袭上心头。叶丽娅是个聪颖过人的女孩子,不但想象力丰富,而且极富挑战性。别看她是个女儿身,却敢作敢为、敢爱敢恨。最大的弱点,就是做起事来从不三思而行。大家都说她最适合当记者,做编辑是摆错了位置。我却怕她四处惹祸,好说歹说,她才蹲在编辑部里没有挪窝。这下可倒好,叫她逮住理了。依叶丽娅十分好强的性子,只要她想做的事情,谁也别想拖住她。说不定这会儿,她正在主编室请战呢!
可是,柳莺县毕竟不是她应该去的地方。扑朔迷离的白芸之死,深深地隐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阴谋。如今的柳莺县,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叶丽娅一旦陷落进去,就会被逼向绝境。我拒绝撰稿,完全是为了保护叶丽娅不受到伤害,她怎么可以不顾自己的死活呢?想到这里,我也顾不得脸面了,径直奔向主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