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对吵闹的游客来到村口的时候已是晚上7点多了。
车子一进蓼家村,道路马上平坦了许多,路两旁也不再是悬崖峭壁了。天色昏暗,四周静悄悄的,隐约可以听见草丛里虫子的鸣叫。
由于不熟悉路况,开车的小伙子停下车子,打开车大灯,探头从车里向外面望去。
前方是一条笔直的青石板铺就的大路。铺路的石板因为年代久远,磨得很光滑,石缝中长满了杂草。
路上每隔十多米的距离就架着一座牌楼。这些牌楼都很老旧了,颜色斑驳,破败不堪。放眼望去,座座牌楼层层叠叠,沿着道路一直延伸到黑暗中,仿佛没有尽头似的。牌楼上的字迹都已经模糊了,加上天色昏暗,没有路灯,两位迟到的旅客看不清牌楼上都写了些什么,也看不到路的尽头。
石板路的左边是一道山坡,林木茂密,怪石嶙峋,上面是黑糊糊的山头。右边是大片青翠的水田,田里种满了青翠的水稻。水田一直向远处扩展,消失在迷茫的夜色里。
再往远处看,深蓝色的天幕下依稀是起伏的山峦,山脚下,有星星点点的农舍灯光。此刻起了薄雾,远远近近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淡淡的白色雾霭之中。
车里的两位乘客觉得这样的景色虽然有着江南田园宁静古朴的美丽,但却透着股说不出来的阴森之气。
“这里就是蓼家村吗?”小伙子问他的叔叔。
“应该是吧。我们赶紧进村吧,找个有人的地方问问,我怎么觉得这里有点冷啊?”年轻的叔叔不安的环顾着四周。
“害怕了?胆小鬼!哈哈,难得见你这个样子哦!”
小伙子一踩油门,汽车沿着那条石板路摇晃着向前驶去。
他们小心的穿过那些古老的牌楼,巨大的牌匾在他们头顶上一个一个的掠过。越往前走,牌楼的样式就越古朴,也越破旧。他们不敢开得太快,因为汽车的前灯始终照不到路的尽头,前方漆黑一片。
突然,黑暗中一个牌楼旁边飘出一团微弱的惨白火光,上上下下的晃动着,像是飘忽的鬼火。小伙子赶紧一脚把刹车踩到底,车子惨叫一声停了下来。那团火光向他们飘来,车里的两人顿时紧张起来,手里都下意识的摸索着什么可以抓住的东西。胆小的叔叔更是浑身发起抖来。
鬼火飘到车边,凑到车窗旁,白色的火光照亮了旁边一张脸。
“哪位是吴思明先生?”这张脸突然张口问道。
车里的两人这才明白其实车外不过是个普通的人而已,顿时松了一口气。
再看窗外的这个人。此人年届五旬,三角眼,塌鼻梁,山羊胡,十分丑陋,扮鬼都不用化装。因为这个老头子穿一套黑色的衣服,所以在黑色的背景中看不见他。那团白色火光其实是他手里拿着的煤油灯,外面罩着白色的毛玻璃。他弯着腰凑在车窗前,脸上挂着一幅谄媚的笑容。
小伙子待看清是个人,气便不打一处来。
“您老人家爱好挺特别啊!黑灯瞎火的还穿件黑衣服躲在树林子里,想做贼啊!吓死人了!”
老头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尴尬的笑了两声,忙不迭的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吓着两位了。呃,请问哪位是吴思明先生?”
小伙子的叔叔镇定了一下情绪,整了整衣服,抚了抚头发,又露出一幅绅士派头,微笑着回答。
“我就是吴思明,您是…….?”
那个老头赶紧点头致意。
“您好您好!我就是蓼世礼。城里的李老板告诉我您今天要来看房子,我看天色这么晚了,您还没有到,怕您在山里迷了路,所以到村口来等着。大概,您路上不太顺吧?”
“啊?哈哈,是啊,路上不太好走。”吴思明有点尴尬的说,“那么您就是李老板说的接待我们的蓼老二了?”
“对,对。呵呵。这位是……”
“哦,这是我侄子,也是我事务所的实习律师,叫吴起。”
“你好,你好。”蓼世礼殷勤的向小伙子点头。
叫吴起的小伙子对这个干瘦矮小的老头没有什么好感,但出于礼貌也应了一声“你好!”
这个叫蓼老二的人把灯往前晃了晃。
“那咱们快进村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详细的事情到您的别墅里再说。”
吴思明当然是希望赶紧离开这个阴冷的地方。
“好,你上车吧。你给我们指路。”
蓼世礼上车坐到后排,车子继续前进。
他们慢慢的在石板路上又走了大约五分钟才走出来。车子在大路尽头右转,就进了村子。
进了村,两旁的灯光多了起来,阴森的气氛一扫而空。
路两旁是一幢幢的房屋,有新近建的砖瓦小楼,也有破旧的大院子,但是都有不少人居住,有的屋里正传出电视节目的声音。还有几家小饭店和杂货铺,门前亮着灯光,三五成群的村民聚在一起喝酒猜拳或者下棋打牌,还挺热闹的。看见有汽车开进来,有的村民们好奇的站到路边观看,还大声的议论着。
一个村民看见蓼世礼也在里面,粗着嗓子大声的笑着说:“蓼老二!我说你今天怎么不来打牌了呢!原来接财神爷去了啊!你上次欠的,这下该还了吧。!”
“去!去!去!这是城里来的吴律师,什么财神爷不财神爷的。一边去!给让让道!”蓼世礼皱着眉头撇着嘴,不耐烦的答应着。
在村民的围观中,车子向左转,上了一条鹅卵石铺的小路。穿过一条巷子,车子停到一座院子前。
这个院子不大,却很精致。围墙是白色的,盖着灰瓦,墙上有用瓦片隔成的梅兰竹菊的图案的窗子。大门是黑色光亮的木门,顶上是飞檐,两边是石鼓。门上有两个铜兽头叼着的扣环。
这时大门敞开着,灯火通明,里面有几个年轻人正在来来回回的忙着搬家具。
透过大门,可以看到天井里种着几株竹子,中间的石桌上还有几个盆景。里面正中是一间大屋,门开的很大,两边的都是木格雕花的窗户。屋里摆着几件旧式的家具,正中墙上挂着幅松鹤延年的发黄的国画;下面一个条案,摆着一对青花牡丹缠枝的大花瓶;地上铺着水磨的青砖。整个房间布置得精致雅洁。
院子两边是厢房,没有太多的装饰。环着院子是抄手游廊,从大屋两边通到后院去。
三人下了车,蓼世礼抢先快步跑进门里。
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挥动着,大声的命令着几个干活的小伙子。
“快点!快点!人家屋主都到了,你们怎么还没有布置好?哎呀,快点啊!急死我了!”
吴思明和吴起站在原地,看着这个宅子。他们都感觉很意外,没有想到会是如此雅致的一所别墅。
一会,蓼世礼又跑到两人跟前,满脸殷勤的笑容。
“这些小子!我叫他们早点把屋子收拾出来,可是这帮懒鬼,到现在还没有收拾好。不过您别着急,其实就一点活儿,一会就好了。咱们先进去坐坐。”
三人走进院子,到了正屋。吴起把他们两人的旅行包也扛了进来。
屋里的椅子、桌子都是老式的,虽然不是名贵的红木家具,但是也很漂亮。
吴思明在屋里转了一圈,问蓼世礼:“这屋子原来是谁家的啊?”
“哦。这原来是我一个本家亲戚的房子。他们家儿子早就外出谋生了,据说混的不错,就把家里的老人接去住了。他们不打算再回来了,所以这房子就空着。刚巧,李老板托我给物色几间房子,所以我就联系上这家屋主,把屋子买下来了。想不到这屋子是李老板给您准备的。除了这里,还有几处房产也是我经手的,呵呵。”
“这房子李老板多少钱买的?”
“10万,连所有的家具。”
吴思明对吴小起声说:“这个姓李的倒也没有坑我。”
吴起笑着说:“他敢坑你?!上次没有你帮他打那场官司,他早破产了。”
吴思明有点得意,笑容和蔼的看着蓼世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