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教授一楞，“什么意思？”

“既然您对当侦探没有兴趣，那么您就让我在大家面前出这个风头吧！”

魏教授又是微微一笑。

“好，好。你卖你的关子吧！我不扫你的兴。那你至少可以告诉我，你在城里都查到了什么吧！”

吴起神秘的笑了笑，故意哑着嗓子说：“不行。但是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谋杀和宝藏的故事。”最后两个字还故意拖长了腔调。

幽暗的车厢里，魏教授瞪着一对发亮的眼睛，透着惊讶的神色。他咳嗽了两声，恢复了常态，然后好奇的问道：“是么！快给我说说！”

吴起一边开着车，一边慢悠悠的说道：“这个故事发生的年代已经不清楚了，大概在民国时期吧。”

“在一个小村子里，住着一个乡绅。在村里，他既是最富有的人，也是最有学问的人。他收藏了很多的古董，一些是祖上传下来的，一些是自己收集的。研究古物是他最大的嗜好。他一生娶了两个老婆。大老婆生了一个儿子以后就没有生育了，所以他又娶了二老婆。二老婆很为他争气，一共生育了四个儿女。”

魏教授苦笑着，“是啊！多子多福是那时候人们的普遍观念，只有一个儿子对他们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老爷子死的早，50岁上就因病去世了。当时刚刚解放，村子里还是沿袭着传统的风俗，财产只传给了当时只有15岁的长子。”

“大老婆是个醋坛子。老爷一死，小老婆和四个孩子就被赶出了家门。他们被赶出来时，最小的一个妹妹只有五岁。虽然村民们很同情这可怜的女人和四个无辜的孩子，可是按照家族礼法，大老婆并没有做错。当时甚至有人建议小老婆殉节，这样她不但自己可以立个牌坊，孩子们也就由族里负责养育，不愁衣食了。”

吴起说到这里，停了停。魏教授没有说话，黑暗中也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是他手里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响得更急促了。

“可是，毕竟时代不同了。小老婆并没有去争取这个变态的荣誉。她节衣缩食，辛苦的劳动，艰难的把三男一女拉扯大。而她自己却劳累过度，早早的去世了。过了几年，大老婆也死了。四个孩子渐渐的懂事了，他们因为母亲和自己所受的不公平的待遇，对长子一家充满了仇恨。”

“可是乡绅的长子不像他的母亲，是个敦厚的人。母亲在世的时候，他就经常偷偷的接济他二姨娘和他的四个孩子。尤其是最小的那个五妹，最让他喜欢。但是五妹的三个哥哥却毫不领情。他们觉得自己应该得到更多。”

“不久，文革风暴开始了。这时候，村里的富户因为早年的战乱已经多半败落，加上后来的土改，更是所剩无几，而长子这家可以说是最后的一家。正因为如此，长子一家受到了造反派们惨无人道的批斗和折磨。在那个年代，每个人都是疯狂的。很多罪名被强加到这家人的头上，很多受过他家恩惠的人也站出来，给他们扣上自己都不明白意思的大帽子，比如‘反革命’、‘国民党特务’之类的。而当年被赶出家门的几个兄妹这时成了光荣的贫农。五妹是个有良心的人，她并没有参与迫害她同父异母哥哥的活动，相反，还偷偷的照顾她老大当时只有12岁的孩子。但是她的三个哥哥却乘机开始了疯狂的报复。”

吴起说到这里，偷眼看了看魏教授。魏教授目光死死的盯着车窗外，呼吸急促，手里的保健球的声音更急了。

吴起稳稳的开着车，前面的道路似乎开始向上爬升了。风雨仍然很急，摧枯拉朽，仿佛连老天也在发泄他的愤怒。

过了一会，吴起轻声问：“魏教授，您没事吧？”。

魏教授眼睛快速眨了几下，好象从梦中惊醒。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文革的时候我只有十几岁。我亲眼见过很多疯狂――丈夫背叛妻子，儿子出卖父亲，学生迫害老师。你的故事钩起了我的一些痛苦的回忆。”

“十几岁？这正好和当时长子的儿子差不多年纪呢！感谢老天，让我生在一个文明理智的时代。”

“是的，你们这一代是幸运的一代啊！那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后来？后来更可怕！”吴起皱起了眉头。

“其实，那三兄弟陷害、折磨他们的哥哥并不仅仅是因为仇恨。他们知道老乡绅死时正逢乱世，因为世道不好，所以将一大批金银和很多古董藏了起来。但是造反派们抄家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些财产，所以这三个人和造反派的头头勾结了起来，天天侮辱和殴打老大夫妻俩，想知道宝藏的下落。老大夫妇俩一直都不肯说，被打得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最后，他们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偷偷溜进关押老大夫妻俩的牛棚里，摁住他们的手脚，灌下了毒药，将两人残忍的杀害了。事后，几个人找来绳子，把两人的尸体吊起来，将现场伪装成两人上吊自杀的样子。”

“砰！”魏教授一拳头砸在座位前的台子上。他双眼通红，似乎要喷出火来。

“太让人气愤了！真是伤天害理！天理难容！”

吴起被魏教授的举动吓了一跳。

“是啊！可是在当时，全国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牛棚里上吊呢，所以老大夫妇俩的死亡根本没有人调查。公安局草草的以‘畏罪自杀’下了结论，销了户口。这也怪不了警察，其实当时连他们自己都是泥菩萨，根本没有办法过问。”

“哼！难道这样的冤屈就没有人知道了么？！”魏教授恨恨的说。

“有！有两个人亲眼目睹了老大夫妇被害的经过。”

“哦？”

“是的。就在三兄弟行凶的时候，孩子和五妹正好在隔壁的屋子里，他们在暗处亲眼看见了四个凶手的暴行。五妹怕孩子也遭她哥哥们的毒手，第二天就偷偷的送他到老族长的家里躲了起来。老族长是个正直的人，虽然他被冠以‘封建家族势力的顽固代表’的罪名正受到迫害，但是他还是拿出了所有的钱财，想让孩子远走天涯去逃命。但是老族长当时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无奈之下，老族长冒险到祠堂的神像上偷了两颗翡翠，全给了孩子。从此，那个孩子就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死了还是活着。在那个年代，一个地主的孩子走到哪里都是过街的耗子，大多数人认为他应该早就抛尸荒野了。”

吴起又偷眼看了看魏教授。

此时魏教授紧锁着眉头，紧咬着牙关，脸上绷得紧梆梆的，看得出他正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可他那充满怒气的眼睛里，却不停的涌出大颗的泪珠，满头花白的头发，也在微微的颤动。手里的两个球也不转了，被捏得咯吱咯吱的响。他的目光落在前方很远的地方，仿佛沉浸在某种痛苦的回忆中。

吴起同情的拍了拍魏教授的肩膀，说：“您别太激动了。这样的事情又没有发生在您身上，您何必这样难过？”

魏教授抬起头，用颤抖的语调说：“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值得难过的！”他抹了抹脸，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你接着说，后来怎么样？”

“后来，文革过去了。老大被没收的房子和财产都发还了，造反派也被解散了。因为这家人只剩下了那四个兄妹，所以财产都归了他们。但是小妹很快就和城里来的一个年轻人恋爱，不久就嫁到城里去了，一分钱也没有带走，从此杳无音讯。也许是这里给她留下了太多痛苦的回忆吧！”

“所有的财产最后被三兄弟瓜分。据说三兄弟后来在老房子院子里的地下发现了老乡绅埋起来的宝藏，就和帮着他们杀人的造反派头头平分了。老大得到了所有的古董，金银钱财全给了另外三人。在当时，古董和垃圾没有什么区别，三人还自以为得了便宜。可是造化弄人啊！到如今，那批古董才是真正的宝贝！老二的钱早就挥霍光了，穷光蛋一个。老三出去搞投资，发达了。而那个造反派头子因为文革时的不光彩的记录，仕途无望。据说他四处行贿，花光了所有的钱财，才当上了一个小小的镇干部。”

“那逃走的那个孩子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

“是吗？”魏教授淡淡的说道，此时他已经平静下来了。

此时，外面的风雨没有那么大了，前面的景物慢慢清晰起来。原来他们一直随着小路在向上爬升。

吴起抬头看看天，路边已经没有什么大树了，只有一些低矮的树木。看来他们似乎爬到了很高的地方。吴起开着车子拐过一个弯道，刚走了十几米，就突然一个急刹车。原来前面是一道危险的悬崖，小路已经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