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躺在炕上,气喘连连,似乎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适才他刚被体内残存的棒气折磨,幻象纷呈,便如身入了鄷都地狱的十王殿一般,各种酷刑接踵而至,由内而外,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
自从鬼夜离去,白面书生少了寄托,便有些百无聊赖,整日便是躺在炕上,受这棒气的折磨。平静下来的时候,偶尔也和浪滔天斗斗嘴仗。浪滔天心知鬼夜走后,白面书生这一肚子的才学,顿时便没了着落,心里空荡荡的,对他也不禁有些同情,便在口头上也让着他些。
此时他躺在炕上,却也闷得发慌,心道:“这些日子寒气渐重,屋外的虫鸣声也是一日低过一日,更别说迁徙经过的侯鸟所发出的啼叫声了。”正想着如何找些话题,再和屋外的浪滔天拌嘴解闷儿,却听窗外忽然传来了浪滔天和一个女子的脚步声。
他虽身受重创,但耳力不减,此时听到女子的脚步声,心中先是一奇,想莫不是鬼夜这小丫头又回来了?但凝神细听,却不是鬼夜的脚步声,仔细分辨,却似乎是魔姬来了。
只听得屋子的木门吱呀一声,浪滔天推开门,先把头探了进来,朝白面书生使了个眼色,转头向身后道:“三小姐,里边请。”靠在门边,让身后的魔姬先进了屋子。
屋中久不通风,霉湿之气甚重,魔姬却不以为然,亦如鬼夜一般,大大方方地往炕边一坐,端详了白面书生片刻,道:“白大叔,你气色虚浮,印堂黑紫,似乎近来这身子情况不太妙啊。”
她这般直来直去,白面书生倒不由得笑了起来,道:“三小姐眼光独到,说话却更是厉害,一点都不拐弯抹角。你若是说我最近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我倒反而要小瞧你了。”摆了摆头,叹道:“我这身子骨怕是不成了,整天便活在了幻觉中,刀山火海的,一天不知要爬上爬下个多少遍。”
魔姬和浪滔天都笑了起来,浪滔天走到炕头处,站着陪二人说话。魔姬笑道:“白大叔这些年身子虽然无法下炕,但神游阴阳两界,倒也逍遥快活。”白面书生“呸”了一声,自嘲道:“阳间斗嘴,阴间受刑,整日里睁开眼睛便是小鬼阎王,哪里还逍遥快活得起来。”
身边的浪滔天“哼”了一声,道:“你这白吊死鬼儿,倒会拐着弯的骂人,哪次不是你先挑起话端来滋事的?”魔姬看着二人在那里斗嘴,不禁又笑了起来。
白面书生忽然话锋一转,向着魔姬道:“三小姐,正道已经兵临城下,形势危急,你如今执掌魔族大权,亲身来此,却恐怕不是单单来看我这个半死之人这般简单吧。”浪滔天见他把话往正题上拉,便不再插嘴,亦望向魔姬。
魔姬果然敛了笑容,轻轻点头道:“白大叔快人快语,魔姬佩服。”向着浪滔天道:“浪老,我来这里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想搞清楚,你们浪家朝夕守护着的那柄魔剑,到底有何渊源?”
十年前天龙直捣魔域,与这魔剑中的凶煞恶灵恶战良久,旁人只是看到那魔剑中的一团黑色雾气,但天龙既会三界通法,能行阴阳,却是看出了这魔剑中恶灵的厉害。他当时无法将这怨灵消灭,无奈之下,便只得将自己的精魂逼出,同与恶灵锁在这柄魔剑之中,想必两者在这十年间,亦在这魔剑鞘中苦战不休。
白面书生虽与浪滔天交好,但这柄魔剑的由来,他却亦如魔姬般,知之甚少。此时听魔姬当面询问,他亦不由得好奇之心大起,便听这浪滔天如何分说。
哪知浪滔天脸色一敛,道:“三小姐,我们浪家先祖浪纵横曾有遗命,浪家后人世代守护此魔剑,不得私露其中秘密。我浪滔天行此守护之责,又怎敢浪家先祖的祖规视若儿戏?还望三小姐见谅。”
他这般推托之辞,魔姬听了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好,既是浪家先祖遗命,那我也不勉强。但浪家这些年在魔域虽韬光养晦,处事低调,却也露出了不少端倪,倒不如让我来猜上一猜,浪老你看如何。”
浪滔天脸上神色大变,躺在炕上的白面书生见了,心中不由得一动。他这些年躺在炕上,平日里无事,便将魔族这些年间所发生的事情都细细地在脑中梳理了数遍,浪家与这柄魔剑的关系,他却也猜到了个大概,但自己身残在此,废人一个,事不关己,便也不去向浪滔天求证自己的想法。此时听魔姬这般挑明了相逼,他心中却也佩服,心道:“三小姐看事通透,气势凌人,比之我那徒弟鬼夜,恐怕是只强不弱。”
却听魔姬续道:“素闻魔剑中有一凶煞,无比强大,但却需日夜吸纳戾气,片刻也不能止歇。但我族虽称为魔族,但只是行事不合正道之故,却哪里来的这么多戾气,能被这恶灵日夜吸纳?”
她抬头望向浪滔天,却见后者虽不言语,但眼神闪烁,似乎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白面书生亦向着她微微一笑,以示鼓励。魔姬心知自己这头一句便已点了正题,便自问自答道:“这戾气从何而来?我想来想去,除了那幻碧地洞,恐怕魔域中便再无第二个能日夜戾气不绝的地方了。”
浪滔天沉声道:“三小姐所言不虚,请说下去。”魔姬盯着他的眼睛,道:“这幻碧地洞乃是百年前我魔族的先人噬魂血姬所设,她穷毕生之力,将世间的凶禽猛兽捕入洞中,这才能源源不断地为浪家的那柄魔剑提供无穷的戾气。而噬魂血姬,便是当年浪家先祖浪滔天的妻子。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浪家才会入我魔族,在此守护魔剑。”
说到这里,魔姬不由得顿了顿,却见站在对面的浪滔天的目光,忽然变得森冷了起来,他冷冷道:“三小姐,你还知道些什么?”语气极是不善,显是已对魔姬起了戒备之意。
魔姬却丝毫不惧,冷笑一声,忽然道:“我还知道,那柄魔剑之中的怨灵,便是百年之前,我魔族噬魂血姬的丈夫,你们浪家的先祖,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