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疼痛的脚踝,姬乾傻傻地坐在地上,直到头顶一声惊呼:“殿下……”
“紫霰……”瞧见母亲陪嫁的侍女,姬乾惊惧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看着男孩若受惊小鹿一样惶惑地颤抖着,闻声而来的紫霰心疼地将他抱到怀里。
“姬乾,你跑到窗外做什么?”窗内的辰妃脸色阴沉,她盈满着虚无的黑眼瞳与没有情绪的声音一样冰冷。
感觉怀里的男孩一下子僵硬了身体,紫霰望向辰妃,小心唤道:“娘娘……”
辰妃瞟一眼紫霰,紫霰只觉芒刺在身,赶忙跪下来。
“愣着干嘛,把殿下抱进来。”沾血的银甲被辰妃掷在地上,发出咚地闷响。
“啊,是……”匆匆忙忙地应着,紫霰抱着姬乾往寝宫内走,人方才迈进门里,就见辰妃直面走来,身上还沾有斑斑血迹。
“乾儿。”张开怀抱,辰妃一弯笑目望向姬乾,“到母妃这来。”
姬乾下意识地对她伸手,但又瞟见她衣襟上的血点,赶忙缩回紫霰怀里,小手更是死死地揣紧了紫霰的衣角。辰妃对他笑得更甜,讨好似地说道:“乖孩子,闹什么脾气…过来,母妃有话要交代。”
姬乾不为所动,辰妃她也收起了笑,一步跨到紫霰面前,作势要夺他入怀。紫霰不敢反抗,抱他的手渐渐软了下来,但姬乾却手脚并用地挣扎,在紫霰怀里一个劲地扑腾,“紫霰……紫霰,乾儿怕怕……”
紫霰见他满脸惊惧,一双眼哭得好像红樱桃一样,心中堵得慌,“殿下不怕,不怕……”姬乾被辰妃抱过去,狠狠地压制在怀里,却仍不死心地扭头向紫霰求助,小手还拼命往她的方向探去,“乾儿错了,乾儿不该偷看,母妃不要挖我的眼睛……紫霰……”
哭闹声渐大,寝宫外也聚集了一些听见动静吸引而来的宫人,辰妃脸色更是不好,“紫霰,把门外那些苍蝇给我赶走!”大吼一声,她又一手捂住怀里哭闹不停的男孩的口鼻,“哭什么哭!一点胆魄都没有,不就死了个奴才么!”
姬乾被她制住口鼻,呼吸一下子紧窒起来,他赶忙用手去掰辰妃的手。
“哭什么!就你这样没出息,我还指望什么!不准哭,不准!”辰妃歇斯底里,盯住姬乾的眼睛里写满厌恶和绝望,“当真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你是老天来惩罚我的么?姬乾,你这个烂疮……”捂住男孩的手一沉,完全不能呼吸的姬乾惊疑地睁大眼,望着面前不断放大的,母亲写满厌恶的扭曲的脸。
感觉怀里人挣扎渐弱,辰妃眼睫一抖,似痴了般吐出一句话,“死吧,死了算了。”
眼皮上好像挂了座山,肺里闷得像要爆开,姬乾看着视线尽头母亲朦胧的表情,模糊地想――母亲哭了么?不是的话,那我的眼睛怎会湿淋淋的……
一片黑,意识像被黑丝绒包裹在襁褓中。
什么也看不到,在哪,在做什么?这便是“死”的感觉么?
身体像被丢弃在随波逐浪的小船里,迷迷糊糊中,被一个或者很多人像破布一样抱来抱去。
口里迟钝地传来苦涩的味觉,自己似乎被灌了药,耳边嗡嗡地蜂鸣,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
“太医施了针,乾儿已没事了。”
“恩。”一女子平平的应答,声音很熟,却让姬乾想不清是何人,只觉心里一股透底的凉。
“你不解释一下为什么?要不是紫霰赶的及时,要不是我临时起意到你这来…这会儿躺在床上的就是一具尸体了!”男子的声音充满怒气,若山风呼啸而过火山喷薄而出。
是谁?是父皇么?好高兴,他好像在关心自己。我要起来,我要睁开眼,我要见父皇!不知姬乾强烈的内心挣扎,那女子只是嗤笑一声。
“对我大吼大叫干什么。小杂种还没死,你的皇位还跑不了。”
杂种?姬乾的身体抖了抖,但对话的二人都没察觉。
“霏儿,你胡说什么呢,他怎么说也是你的骨肉啊。”
“是,他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烂肉,烂肉。”极其厌恶的口气。
“……霏儿,你何必呢?皇弟对你决情,可我对你好啊。乾儿无辜,你要打要怨也不要冲他啊,要怨…就怨那个薄情的姬弘睿……”
“你休要挑拨我和我表哥之间的关系。”一个响亮的耳光。
“打的好,我知道,为了给姓曹的那女人生的丫头片子庆生,弘睿一时高兴把你忘在升平殿里几个时辰,你受了冷落气不过,你心情不好,这我都能理解……”
“不要哪壶不能提你提哪壶!”呼啦啦一阵瓷器坠地的脆响。
“好,好,那提正事,你知道中秋家宴……睢园……白家……藏……皇位……杀……”
意识又飘忽起来,姬乾断断续续听见些字词,只觉从此将远离自己所希望的生活。
中秋家宴。
睢园……白家……藏……皇位……杀……
被最后一字一惊,姬乾回过神来,一边擦额上的冷汗,一边转头看向母妃。
如桃的美色。马螺髻的发上有蓝水钻的蝴蝶钿,缭缭如烟盘的银丝络子,一朵绯色的绢花无叶而繁苞。项上戴着银锁,阳光从锁上一直织到了膝下。一截华美的云锦红袖,浮花累累,袖口极大,叠了两重,喜鹊登梅的粉底绣片,素绢般苍白紧蜷的手,下面是同色的红锦滚衫裙,水鸳回头绣鞋。
如此盛装。
姬乾冷冷看着,心里没有一点情绪。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会为有这样美丽的母亲自豪。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也许会有点点惊艳。可现在看着,看着,只为这样如花的美貌在这样的女人身上不值,是的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