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惊叫起来:“啊呀,你将东越的瓷器都搬到相府来了?这半年多,海路不通,东越的货可一点没进来,如今库房空了不说,买家要货都不敢定下,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出海。东越的白瓷现在身价涨了十倍,都成了抢手货了。上次秦王府还要一套茶具呢,你这里多,先让我拿回去救救急吧,等进了货再还你。”
蓝玉冷笑道:“我相府拿的货可都是银货两讫的。如今身价涨了,才来打咱们的主意,休想!呆会儿清帐可不要拿来哄骗红绸。”
红绸只是笑,端上点心,也不接话。
墨希忽然开口:“玄湖陪阁主去。”
“啊?”玄湖愣了片刻,方才明白他是让自己陪辛欣去东越国,冷笑道:“墨阁主架子好大!”
辛欣见墨希也沉下脸,忙道:“我与红绸、蓝玉同去便可。你们都是大管事,哪里有时间陪我这个闲人。”
范瑜听得迷糊,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真相没有揭开。
伊多轻摇折扇,连连摇头:“此行极是凶险。阁主不去便罢,若要去,必得护卫周全。谁晓得这位张将军本领如何,莫要象前时那位陈将军,害咱们损失了两艘货船,布庄、船行都亏空不少。”
辛欣微笑道:“这位张宝将军是我爹爹得意门生,你们尽可放心。此次出海我定能将货从东越国带回来。再者,东越四王子也是许久不见了,此去见见故友也好。”
“这次出海,本是诱敌。阁主不该以身犯险。”白祁正色道。
玄湖大声插口:“不如就请墨阁主代劳好了。”
“好,我陪阁主去。”墨希阴沉着声音,有些不耐。
“不要争了。”辛欣摆摆手,“玄湖负责船运,又与张将军熟识,就陪我一同去吧。”
花厅外的秦剑附在范瑜耳边低低声音道:“夫人是真正的阁主!”
范瑜轻轻一颤,他也早已猜到,却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红绸站起身,环顾四周:“阁主既已定下了,大家都不必多言。若是想做阁主,以后让你们挨个做着过过瘾。清账吧!”
四大管事坐定,逐一将这三个月的帐目报与辛欣,红绸在旁依旧运笔如飞。
辛欣以手轻抵下颚,或思或言,莫不一派大家风范。
远远望着辛欣肃然的面容,范瑜心内百感交集。他的妻子,竟然是金龙王朝第一商贾,富可敌国。他竟然还以为他这夫君能给她富足安乐的生活。而这些,她原是可以弃若敝履,因为她早已唾手可得。那么,她又为什么嫁给他?仅仅是父母之命么?
范瑜神思恍惚,花厅内的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都没有听见,没有看见。直到旁边秦剑低声叫“相爷!相爷!”他才缓过神来。
花厅内的人不知何时大都散了,只剩了辛欣和墨希相对而坐。
墨希淡淡道:“阁主,最近见你都是穿女装,莫不是打算金盆洗手了?”
“金盆洗手?倒真希望有那么一天。可如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琴心阁数千兄弟的身家性命,哪里说放下便能放得的。”
“阁主说的是。不过,这些日子我做这冒名阁主,倒是得意得紧。”墨希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这等叱咤风云的大事,自然是你们男子做起来要得心应手。这几年,我这阁主也就担了个虚名罢了,说起来都是几位管事的功劳。自嫁入相府,每日在深闺读书下棋、侍花弄草,倒真觉得喜欢上这样安宁的日子了。”
辛欣说着,站起身走到墨希身前,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的双目,缓缓道:“墨大哥,我与你相识一场,有件事要拜托你。倘或我此次出海不能回来,琴心阁的兄弟们就都拜托你照料了。”
“辛欣,这担子太沉,我担不了。”反手握住她的纤纤柔荑,墨希望着她,眼眸深沉,“墨大哥不求别的,只要你平安回来。”
辛欣点点头:“墨大哥可放宽心,我会尽力。”
墨希将她的双手拢于掌中,轻轻抵在自己的额上,眼眸微合,静坐不动。
辛欣感觉到他手掌温暖,掌中因练武而生的厚茧硬而有力,那细致的温暖似乎可包容一切。眼前的男子对自己的心意她早已明白,可是她给不了,心里一软,便任由他握着。
见到墨希与辛欣相处亲密,范瑜心底掠过一阵酸痛。
“辛欣,他,待你可好?”墨希问得艰难。
“很好。他很是宠着我呢。”辛欣说着一笑,“若是不好,你们又怎能站在此地与我相见。”
“今日一别,又得三个月再见。希望那一天阁主能平安回来。”
墨希也翻墙去了,辛欣一个人在花厅内呆呆坐着,范瑜也在外面静静看着,直到红绸寻来,方才回房去了。
“今日之事,不可告知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包括你以前的主子。”范瑜的声音里透着阴寒。他可不想辛欣的身份透露出去,惹来大麻烦。
秦剑微微打了个冷战:“属下既随了相爷,自是忠心不二、肝脑涂地。再不会去念着以前的主子了。”
又过了两日,一切如常,范瑜下朝,辛欣便陪他读书下棋闲谈,恍如无事。倒是范瑜耐不住了。
“欣儿,你与琴心阁阁主熟识么?”
“啊,你是说墨希?是做生意时识得的朋友。”
“哦,琴心阁主素来不大见外人,凡事都由几位管事出面,却对欣儿另眼相看,必是对你极看重的。”那墨希看欣儿的眼神深情款款,哪里能瞒得过人去。
辛欣嘻嘻一笑,没有说什么。
范瑜极力压下自己内心的不安。欣儿果然事事都瞒着自己。对琴心阁的朋友,也比自己来得亲近吧。是啊,自己又算是她的什么人呢?
“欣儿,如果有事情就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上些忙。抛开男女之念,咱们便不是夫妻,不是知己,好歹也算是朋友吧。”他的话里有一丝自己没有觉察的苦涩。
眼前男子温润儒雅、倜傥不凡,拜相数月,开新政、抑陋习,深受臣民爱戴。这样杰出的人,是自己能够福祸相依、能够生死相伴的夫君么?
辛欣略微有些犹豫,却因着先前答允张宝守密,也不想他为了这小事操心,终于没有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