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异的星期六_行走的乐音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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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奇异的星期六(1 / 1)

不知从何时起,我习惯了等待,等待一个也许随时可能相遇,也许永远无法重逢的人。

每当我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总是下意识的、近乎本能的搜寻着一张张触目所及的脸。这种本能就象行走在闹市的盲人,警觉的谛听着周围的一切。他的任务是行走,同时谛听。而我的任务是活着,同时等待。我常常在走过街头、路口时,突发奇想地驻足不前,凝视着人流,希求找到那张熟悉的脸。在广告牌下、在书店、体育场、公园,甚至在商场、舞厅,在我到过的每一个公共场所,我都象一头竖着耳朵,随时等候出击的猎豹,打点起所有的精神用于扑出去的一霎那。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经历这样的等待。它不象人们等待过的一场约会、一次会议、一辆电车、一顿晚宴或者一纸任命。它是一些我们生命中无法预知的东西。它一直存在,就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它激动着我们,打击着我们,折磨着我们,带来惊奇、迷惑、狂喜、恐惧和不可思议。它也许永远也不显现,也许,某一天,某一个时刻,它突然来临了,而冥冥之中,倒象是我们一直在等待着它一样。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在开始我的等待之前,我是一个忙碌的不知等待为何物的人。象我这样练了十六年的钢琴又生活在小资情调特别泛滥的商业大都市里,才会深刻地体会到分身乏术的焦虑。除了继续我在音乐学院的学习外,我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赶场子和授课。我精细地把时间换算成金钱,指望着早一天能有一大笔钱把我送到shaly,我梦想中的音乐天堂。就连周六我都粘在“蓝调”的舞台上。我喜欢“蓝调”。它就在我们学院大门的斜对角,超不过800米。每个周六的晚上,我在那儿弹奏三个小时,然后在午夜十二点翻越学校的铁栅栏回宿舍睡觉。我把周六的夜晚慷慨的“贡献”给“蓝调”,主要是因为它拥有一架罕见的woerba钢琴。那架闪烁着诱人的黑色光芒的钢琴尊贵优雅地斜卧在椭圆型的舞台上,每次坐在它的身旁,我都会感到一阵透彻骨髓的愉悦和舒畅。“蓝调”吸引我的另一个原因是“牛仔”。“牛仔”是“蓝调”的萨克斯手。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在那里演奏。偶尔他会漫不经心的在钢琴上弹奏肖邦,往往让我大为吃惊,觉得自己自愧弗如。我开始叫他“肖邦”,他说他更喜欢人们称他“牛仔”。真的,他长得太象个牛仔了,萨克斯管好象跟他更相配一点儿。“牛仔”是天生的作曲家,吹萨克斯是他的副业,但他吹的好极了,以至于掩盖了作曲的光芒。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也是“跑场子”的,而且不象我这个音乐“暴发户”,他出身音乐世家。我们俩在音乐上算得上“一见钟情”。我们似乎都拥有异乎寻常的探测人类情感的能力,在每个不同的夜晚,我们总能恰如其分的演奏切合众人情绪和当时氛围的曲子,讨好大部分听众。我们的协奏是即兴的、灵光四溢的,看起来象是训练有素,其实是心照不宣。有时简直配合的有如神助。当我们单独演奏的时候,我们各自的魅力就要削弱很多。这种默契难以解释,不可言说。当我们合奏完得意的一段,“牛仔”常常说:“他妈的,真应该把这段记下谱来。”“急什么,后头还有更精彩的呢!”我总是不愠不火。我们俩从没叫对方失望过。也许是我俩天衣无缝、美妙绝伦的合奏使向来程式化的酒吧演奏获得了与众不同的飞扬灵动,我们成了“蓝调”午夜场的金牌搭档。

不知从哪一天起,每次周六在“蓝调”演奏,我总能收到一枝白色的栀子花。我从来没有问过送花的人是谁。我把白色的栀子花放在黑硭色的钢琴的一角,任它优雅的散发着暗香,随着流动的乐音漂荡、游动,游到每首曲子的灵魂深处。最后,我把它留在那儿,不看到它的憔悴。到下一周,又一枝新鲜的枝子花盛开在那里。

有一次,当我身穿一件露背的黑色长裙上台演奏的时候,“牛仔”试图把那枝栀子花别在我的腰际,这个美好的创意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别针而失败了,花也让他弄得七零八落。我合上钢琴盖的一刹那,无限惋惜的盯着那残败的栀子花,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我终于目睹了它的凋零,而同时,我开始期待起一枝新鲜的栀子花来。午夜十二点我们走出“蓝调”,“牛仔”忽然提议一起去吃宵夜。我们便沿着丽都大道走去。午夜的丽都大道象一个疲倦了的艳装歌女,沿路的霓虹灯无声的闪烁着七彩的光,明灭不定似歌女昏昏欲睡的眼,又象半开半闭的等待接吻的红唇。白日里吁吁不绝的喧闹的声浪早被夜风吹散了,当我们走过溪星桥的时候,听到了汩汩的溪星江的流水声。偶尔一辆急驰的小车驶过,雪亮的车灯扫过来,照出岸边几对雕像般紧紧抱在一起的情人的身影。“我说,你真的不知道送你花的是谁吗?”“牛仔”问道。“这是你蓄谋已久的问题吗?”我嘲弄似的反问,同时狡诘的试图看清他的眼神。可惜暗淡的夜色掩盖了他闪烁的双眸。这个牛仔,这个“可恶”的会弹奏肖邦的牛仔。“我帮你弄清他的身份,怎么样?”“可现在要紧的是先填饱我的肚子!”“那么,我现在就来帮你”他不由分说、毫不迟疑的为我的嘴找到了另一种用途。“牛排!今后我要叫你牛排,牛仔先生”在我的“抗议”声里,他拉着我的手走进了溪星桥边的丽都大酒店。

自从目睹栀子花凋零的那个夜晚以后,我们彼此有了另一种了解。牛仔说他要感谢哪个送来栀子花的人,因为他使他看到我跟栀子花原来是那么得相配。牛仔还送给我一顶嵌着蓝色宝石的银亮的胸针,那个胸针正是一朵栀子花的形状,宝石恰似花茎上的一滴露珠。它别在我的礼服上更相宜的多。

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那个夜晚的一切如析如缕地铭刻在我的视网膜上,无论我醒着还是睡眠,它都清晰可见。那晚,“牛仔”没有来,我一个人应付着酒吧的演奏。起初的时候,大雨使我处于懵懂欲睡的状态。我已经连续弹奏了两点钟,感觉有些疲倦,雨还没有停,所幸听众并不多。过了午夜了,年轻的女孩们开始上台表演艳舞。我坐在台下,慢慢地饮着一杯咖啡,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下来,叫我安全的返回寝室。可恨的“牛仔”,我心底抱怨着,看着那些几乎一丝不挂的女孩们晃动着身体。堕落的艺术,堕落的人生。也许快到打烊的时间了吧,雨似乎小了点了。我立起身,打算离开了。一个年轻的侍者忽然拖着银光闪闪的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面搭着鲜红的绒布,一朵洁白的栀子花醒目的斜躺在上面。“小姐,有位先生请您弹首曲子。”侍者边说,边偏着头,眼光示意着酒吧的一角。啊,他终于现身了!我顺着侍者的暗示,看到一个影子似的人,在那个昏暗的角落里,全身包裹在黑衣里的陌生人。是的,雨小了点,但总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艳舞之后顾客也走得差不多了,为什么不为了自己弹奏一曲呢?我踌躇着,然后看到了暗黄色的压在栀子花下的一叠乐谱。那是什么?匆忙中我把栀子花插在我的低矮的领口,顾不上花杆上沾着冰凉露珠的刺刺痛了我。我双手捧着乐谱,天哪,这是一叠真正的用鹅毛笔写在纸上的五线谱,泛黄的纸质,代表了一个久远的年代。我再一次打开琴盖,弹给我,弹给那个影子似的陌生人。

然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一切都隐而不见。一种甜蜜而又苦涩,明朗而又诲暗,纯净而又驳杂,叫我们等待一生而又无法捕捉的东西在空气中游动着,流淌着。开始,它象汩汩的小溪水,引领着灵魂的浅斟低唱,渐渐地它躁动起来,如同泛滥的情欲,一波一波,不停歇的涌动着,一波胜过一波,一波紧似一波,永远没有尽头。灵魂颤抖着,在它永恒的安息之地,经历未可言说的快乐和痛苦。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我呆呆地坐在黑硭色的钢琴旁,慢慢恢复了听觉和视觉。周围的人和物徐徐地浮现眼前。雨停了,只有一个侍者立在吧台旁。他很奇怪的看着我,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气。我看看琴案上,那古老的乐谱也不见踪影,它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我衣领上的栀子花,洁白新鲜,上面的露水和花蕊吐露的清香告诉我刚才发生过的一切。那个黑衣人呢?乐谱的主人,他在哪里?侍者气汹汹地答:“什么乐谱,什么主人,人早都走光了,小姐,天都快亮了。”说完,他打了个哈欠。对了,他并非带来花和乐谱的那名侍者。也许他真的一无所知。天色已微明,我离开“蓝调”,第一次带走了栀子花,它是昨夜恍若梦境的奇遇的唯一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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