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谷,青山绿水之地,因其中有一天然湖,形似月牙而得名,此湖名曰“月牙湖”。然而真正使此谷誉满江湖的则是月牙湖两岸的两座大庄院。其一是当今武林盟主郑云扬的“万里山庄”,再者是厌倦官场的前朝武将冷置闲的“闲鹤山庄”,两宅都依山势而建,布置精妙绝伦。冷家素来少与人交,与郑家也没有往来。月牙谷只有一条出谷的大道,两府都是高手云集之地,武林与朝廷莫不畏之三分。
“万里山庄”里郑盟主膝下有三子,大公子飞宇年方十五,自幼熟读四书五经,诸子百家,才华横溢,武承其父,也颇有造诣。二公子宏宇十三岁,也是文武双全,品貌俱佳的好儿郎。这二位公子都是已逝的夫人婉娟所生。相比两位哥哥,这三公子就大为不同,今年刚八岁的他,是现在的夫人秦悦所生,天性顽劣,家中教书的先生对他是头痛不已,经常是一转身就不见了人影,每每要下人们寻他回来。虽有过目不忘的奇性,却从不往学问上用,从不习武,轻功却在他二哥宏宇之上,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一来他年纪最小,二来有夫人和两个哥哥的疼爱,除了他爹,别人倒也难奈何他。
看,他来了。
“三少爷?三少爷?――”虽然是初春,奶妈凤叶还是一头大汗,诺大的“落雁园”里,她已经找的筋疲力尽,刚才书房的小厮告诉她三少爷又不见了,她猜得没错的话,这个小顽猴儿准又来了这里,结果找来找去找不到,凤叶也累了,她知道剑宇一定在这附近,于是随便找个大石头坐下,一边揩着额头的汗,一边大声说:三少爷,奶妈可真是累了,你不出来也罢,我这就告诉老爷去,看他不教训你。说完起身,转身假意要走。
“等等――”这招百试不爽,剑宇从一棵老树上飞身而至,这轻功的身手,倒真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只见他一步上前,扑到奶妈怀里,“好妈妈,我再不调皮了,别告诉老爷吧。”这架势又分明是个孩子,凤叶扑哧一笑,牵起剑宇的手,领他回书房了。剑宇一面跟着奶妈走,一面回头看着月牙湖,他的眼里有些许的欢喜,些许平静,些许好奇……
如此这般,谷中岁月悠悠,一晃十年过去。
这日八月初八,正是庄主郑云扬四十的寿辰,也正是他子承父业,成为武林盟主的第十五年。当年,年仅廿五的郑云扬已经是武林上鼎鼎有名的少侠。凭一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清月剑法”在武林大会上拔得头筹,经少林元乐方丈力荐,成为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一位盟主。
如今15年过去,江湖上倒也平静。郑云扬也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武林中人人称道的一位领袖。郑云扬生性严谨,但为人豪爽。平日里万里山庄也是人来人往,车马不绝。
今日在“万里山庄”的“百花福厅”里,更可谓高朋满座,一片欢悦。
主桌上,郑云扬和各门各派的掌门人正在把酒言欢。大厅里另有十六个大桌,都是各门各派的门徒,大家也都在三三两两的交谈着。
突然,一位武当的弟子感觉奇痒难忍,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全身在地上痛苦的磨蹭着,嘴里哎哟哟的叫唤着,双手也一直乱挠。大家正诧异,又见这桌的其他人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大家赶忙围拢过来,元乐大师一一封住这几位的穴道,以防他们抓伤了自己。随后拿过一个稍胖的患者的手,号起脉来。这一号脉,很快大师那和善的脸上又露出了微笑。
众人都注意着元乐大师这里,郑云扬却一眼发现离这桌很近的一个牡丹大屏风后,有一双男子的脚。
“出来!”郑云扬一个杯子扔过去,此力之大,竟将丈高的屏风打飞起来,倒在一边。后面果然有一人。正弯腰大笑的他被这突来的一击惊了一下,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这家的三公子剑宇。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位翩翩的少公子,只是眉眼间的灵气还是在说明着,他是位无忧的少年郎。剑宇看到父亲,立即低头垂手,看着也倒规矩。
“剑宇,”郑云扬的话语里明显带着怒气,“这是否是你所为?”
“呵呵,”剑宇又笑出了声,好容易才忍住,“咳咳,爹,孩儿只是和几位弟兄开个玩笑,在刚才送进来的‘醉仙翁’里,给放了点‘九味奇痒粉’罢了。”
大家也松了口气,这倒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九味奇痒粉乃是郑云扬的娘郑家老夫人闲来做的小玩意儿。郑老夫人是南面儿一个小国的公主,颇识药理。九味奇痒粉虽然对人无毒无害,却也无色无味难以防备,服者会浑身上下奇痒难止,但一时片刻也就痊愈了。
“胡闹!”郑云扬对这个调皮儿子真是没有办法,“这些都是你的前辈、兄长,你如此肆意妄为,哪里还有一点读书明理的样子?”
“……”剑宇此刻也觉得自己理亏,不再分辩。
“老爷,”这时夫人秦悦已经从后院赶来,一看场面就明白了几分。夫人看着不过四十,容貌端庄,一双凤眼,神情沉着又不失妩媚。她径直走到父子俩身边,剑宇见母亲来了,顽皮地一笑。夫人嗔怪的看了剑宇一眼,转头对郑云扬说:老爷,剑宇今次又闯下祸了。都是我管教无方。随即又转向后面的人,轻轻施礼,道:我儿剑宇多有冒犯,这都是我为娘的疏于教导,我替他向你们赔礼了。
“不可不可,夫人严重了。”在元乐大师的帮助下,三四位中奇痒粉的人已好转,都站了起来,对夫人回礼。这位可是堂堂武林盟主夫人,对他们施礼赔罪,他们自然受用。
“夫人,你不必惯他。”郑云扬对夫人的好也是武林人尽皆知的。此刻夫人替儿子求情,他便有十分怒气,也消了七分。“你这不长进的孩子,还不去向前辈们自罚三杯,赔礼道歉。”
“是,爹。”剑宇应到。
“今日之后,罚你在‘落雁园’闭门思过,谁也不许探视。一月后文武若无长进,定不饶你。”
“是,爹。儿子记住了。”剑宇吐了吐舌头,连忙去给那几个人陪酒道歉,郑云扬也拉起夫人的手,请元乐大师等人回了桌。百花福厅里,又恢复了愉悦的气氛。
这“惩罚”对剑宇来说,却是再乐意不过的事了。
对这不大的“落雁园”,郑府上下都知道,是剑宇最喜欢的地方,后来干脆就搬到这里来住了。万里山庄在郑云扬接任盟主之后,又修建改造了一番。郑家另两位公子都有自己的院子,飞宇和夫人白雪烟住在“揽月楼”,宏宇和夫人司空晓在“澜海院”。郑云扬和夫人住在原来的位于山庄西北面的“福园”,山庄里亭台楼阁,流水借山势,处处可见,又隐藏于山间,倒似一只时隐时现的碧龙。
此时,在“落雁园”里逍遥了两日的剑宇躺在“月儿亭”亭心的石桌上,头上盖着一片荷叶,手里拿着个鸭梨儿,摇头晃脑地说:“爹爹罚我来受苦,我说我来享大福。”
湖面上幽幽传来一阵古琴声,剑宇停了下来。他翻身跃起,来到亭边,记事以来,唯一能让剑宇静心下来的只有这琴声。琴声是从对面的湖心亭里飘过来的。每次他都想一睹弹琴之人的真面目,可惜对岸的亭柱上全围上了厚重的白纱,到白纱尽处,则是青砖高墙延伸开,湖面上又常常轻浮着薄雾,也只有在风和日丽的时候,隐约可以看见几个女子修长飘逸的身影。剑宇也曾问过凤叶妈妈对面所住何人。从小在山庄长大的凤叶妈妈也只是说是朝廷的人。至于是谁,做什么的,她也不知道。
正想着,湖面上刮起了清爽的风,将对岸的白纱吹得飘舞起来了。
“呃,反正也没人看着我,不如,我乘着风力到对岸看看去,了我的夙愿。”计上心头,剑宇不由笑了。
想到做到,只见他双脚腾起,驾风临湖飞去对岸。眼看就要到了,说来也巧,风居然停了。剑宇一惊,乱了阵脚,眼看就要落入湖中。
“嗖――嗖――”从白纱中飞出一根色彩淡雅的五彩绫带,将手足无措的剑宇缠住,剑宇又是一吓,那边一道发力,“唿――”,剑宇被拉进了亭子里,“咚”地掉到地上。“哎哟,痛死我了。”剑宇惊魂初定,就恢复了痛觉。
“小姐?怎么了?”“没事儿,你们退下吧。”“是。”
“小姐?什么小姐?”剑宇不经意的抬起了头,这下他是真的大吃一惊。她亭亭地站立在那里,十七八岁模样,一身素雅的白色纱裙,白色里又微微透出墨绿色来。那根刚才救了他一命的细绫,轻柔的环绕在她手臂上。长长的黑发多数用同样的淡墨绿色纱带盘在身后,只留下细细两股垂在身前左右两边。细长黛眉下,一双美眸仿若半夜黑天幕中闪烁的两颗明星。小而红润的双唇微紧。肤白若雪,泛着浅浅的红粉。神情似笑非笑,半带审视的看着剑宇。
“你是谁?怎么敢擅闯‘闲鹤山庄’?”她的声音平静而清亮。
“哦……”剑宇连忙站了起来,拍拍衣裳,向女子行礼道:“姑娘受惊了,在下是对岸‘万里山庄’郑家三公子,郑剑宇。在下仰慕姑娘高超的琴艺,今日斗胆涉湖相识,只是武艺不精,险些落水,还要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我倒不知道什么‘万里山庄’,不过我看你也不是坏人。你说你仰慕我的琴艺?”女子问。
“那当然,在下从小就喜欢在湖边听这边的琴声。只是,姑娘看着这般年轻,莫非弹琴者另有别人?”
“许是我已逝的娘吧……”女子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姑娘不必伤感,都是我的不是了。”剑宇劝慰道。
“老爷来了――”远远有丫头行礼的声音。
“我爹过来了,你快走吧。”女子伸手做送客的手势。
“敢问姑娘芳名?”剑宇一边爬上亭边临水的栏杆,一边问。
“冷若仪,郑公子小心了。”女子说完一掌将剑宇推出。
“冷――若――仪.。”剑宇回过神来,人已快到了“月儿亭”。“遭了,要撞上的――”剑宇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双手前伸,好险抱住了亭下的柱子,“呼――有惊无险。”剑宇忙从柱上跳进亭里。他情不自禁的回望对面的白纱飘飘,“冷若仪,冷若仪……”她的美貌,她深不可测的功力,她的淡淡忧伤,从此萦绕剑宇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