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年安徽亳州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竟然要娶这个女人?这个戏子?!你忘了你的身份了吗?以前你和她怎么荒唐我都装看不到了,现在你竟然得寸进尺了?!混帐!你太混帐了!”
父亲咆哮着。
“她虽然是个戏子,可她是个好姑娘啊!她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更不是外面那些人传的那样!”我不甘示弱。
“好姑娘?你看看她在戏台上那一副狐狸精的样!好姑娘?好姑娘能这样勾引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吗?!儿子啊,你可不能糊涂啊!”母亲明显站在了父亲一边。
“虽你们怎么说,我是要娶她的!”我主意以定。
“好!你个小畜生!为了个戏子连爹妈的话都不听了?!滚!你给我滚!你要是敢娶那个下九流的女人,就永远也不要进我刘家的门!”父亲道。
“哎呀。。。老爷,你这又何必。。。”“闭嘴!让他滚!我看到他就一肚子火!”父亲打断了惊慌的母亲的话。
大哥与大嫂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木无表情,惟独父亲最后的话使得他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我跑了出去。
我所深爱着的女孩是这一带有名的美女,也是亳州花戏楼当家的花旦。
她叫左娜。
那是在半年前的一个下午,闲来无事的我和两个朋友去花戏楼听戏,在这个历史悠久的花戏楼听戏已经是亳州人家几百年来不可缺少的娱乐活动了,它就像是人们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像生命一样。不过,在那一天,我也在那里找到了我的生命。
锣鼓声响起,好戏要开演了。身为亳州城里有名的绸缎庄老板的小少爷,我所坐的位子自然是最方便、最好、最能够看清戏台的前排地方,于是,我看到了一场好戏,也看到了我人生戏剧中的女主角。
她一上场,轻柔干脆的身段就博得了满堂的喝彩,那一颦一笑是感谢生活的甜蜜、那哀怨忧愁是悲叹生命的弱小、总之,从她的上场到结束,全场的人都被她一个人带入到无边的戏曲舞台中,同她一起悲欢离合。。。。。。
而我,也完全被她带入到了一个属于我自己真实情感的世界里去了。。。。。。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刚接触她的时候,她还因为我的地位和身份而显得拘束,我知道,在她的思想里,凡是我这样的少爷都是花花公子型的人物,坦白的说,刚和她认识时,我也只是抱着一种玩乐的态度和她打交道的。
诚然,我不是什么好人,在她之前,我有过无数的“红颜”,而她,我自思量在台上演着男欢女爱的戏子、为了生计与那些粗俗看客打情骂俏的戏子也应该是我那些红颜一样的作为吧?可渐渐地,我发现,我错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之间交往次数的频繁,我们都了解到了对方身上彼此不同也不易为人所知的内心思想,她,总是笑说着我这个别人眼中的花花公子来的有些名不副实,因为,我时常流露出眼里的那丝忧郁不似一个整日里寻欢作乐的少爷所像,她自诩看尽人间的百态,总能一眼就可以分出一个人的好与坏来。。。。。我也逐渐的发现,一个时常对着妩媚的娇月叹息的女子绝非俗世里的风尘女子。。。。。。
是那么不经意的走来关怀我们。
于是,我们相爱了。
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是一对阔少与戏子的苟合,可他们谁又能想到我和左娜之间相知相依相偎的真情呢?。。。。不需要别人了解,不需要的。
在父母“忍耐”了半年多关于我俩已经闹动全城的爱恋后,终于,当我做出决定要娶回这个一生里唯一的知己时,他们--总算是发动起来了。。。。。。
一晃眼,两个多月过去了。
她在外面拼命的唱戏来赚钱,为得是供养着我们两个人的生活,这颇令我有些尴尬,我忽然觉得,生活,现实的生活对于我而言是那么残酷,离开了父母,离开了以前随手可得的钱库,我就是个废物了。
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尤其是左邻右舍时常“善意”的提点我她在某月某日在台上与某某公子,或某某老板亲密地你浓我浓时,尤其是夜半三更她迟迟不归回来后却疲惫的不想多说一句话时,哪怕我依旧被她无微不至的关怀着,我心底里总有着一股火,一股怨气。。。。。。尽管--她早已是我的人了,而且,我是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更何况,她已有了我的骨肉。。。。。。。
今天,父亲突然出现在我家里,我和她和合住的这破旧的小屋里。
看到他的出现,我很惊讶。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与他们见面了。
。。。。。。
我决定下手。
我不知道我为何竟会做出这个决定,这是许多年后我问我自己的,那时,我已经是绸缎庄真正的主人了。可那时,一切都已经改变了--从未与我好好说话过的父亲那天和我谈了许多许多,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原来一直都是他最为看重的儿子。父亲用他那饱尝沧桑的话语诉说着历代男儿为情所困,为情所毁的故事,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得美人一笑最后灭国,商纣王沉迷于妲己的温柔最终葬身火海。。。。。。男人要懂得舍取。。。孰轻孰重,全凭我自己选择。只是,如果我的抉择不能令他满意,那么,原本属于我的江山就会成为我大哥的一切。。。。。。我是有很多顾虑的,我依然深爱着她,她还有了我的骨肉,更何况,她的个性是不会轻易放弃我这对于她可说是情至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人的--可父亲不愧是父亲,他似乎早就有备而来:世上女人多的是,不见得以后就找不到那再令我心动的大家闺秀,至于孩子,我们家族是不能,也不允许有这样一样“败坏家风”的劣种出世的,最后,谈到我最顾及的问题时,父亲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迅速而果断的做了个手势。。。。。。。
在父亲的威逼利诱下,更准确的说是我自己在富贵与爱情两者衡量的选择上,我最终选择了前者。。。。。。
夜--如此寂寞。没有了往日的蛙鸣蝉嘶,却更像是不屑再与我倾诉一般的死寂。她--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上还背负着尚未成形的我俩的骨肉。。。。。。
没想到一切竟是那么的容易,轻而易举。她对我太信任了,远比不上我对她的怀疑。把搀进毒药的茶水端出来看着她匆忙喝下去的时候,我一直不断地对我自己说:红颜祸水。。。。红颜祸水。。。。。看看你自己现在的处境,你还不明白吗?不可以心软,决不可以心软。。。。。。。!!!当她挣扎匍匐在我面前,哀号哭泣时,我不为所动。。。此刻我的脑海里全是久违了的富贵和日后的--宏图伟业。。。。。。
她就这样走了。
这是她头七的晚上。
犹念着心里残存的感情,我为她办了个道场。想不到,就在这晚--她来了。
看着披头散发突然出现的她,张牙舞爪的冲向我时,许多已经聚集在我身边的平时里的朋友全都跑了,跑得如此之快,恨不得爹妈多声两条腿。。。
那一刻,我很平静的跪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是吓的?不是,只是这日子里压抑以久的内疚与自责终于迫使我跪了下来。我哭了。面对着她我哭了。
从未看到哭得那么伤心的我反而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有乞求她的原谅,把深埋在我心底的痛苦与失落在临死前痛快的说与她听,说与这个我一生中唯一的红颜知己听。--结果。。。。。。
她走了,临行时只幽怨地看了我最后一眼,说了声“珍重,我的帝王,去做你那伟业吧。。。。。。”
五年过去了,我也变了,变得连我自己也无法与我自己相认。亲手杀害最爱的人的我,在对待自己的父亲与兄长时自然越发显得干净利落。。。。。于是,我成功了。
眼下的我,雄据一方,富可敌国。身边美妻如云,儿女成群。我应该很满足了,是的,我很满足。任何人都在我的凶残冷酷中屈服。
只不过,偶尔,我会想起往日人性的一些往事。偶尔,我也会为我自己所做的事自责一会儿。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当我还像以往那样端坐在花戏楼上看着一幕幕痴男怨女的心碎时,我总是忍不住失声痛哭。。。。。。我想你!
只希望哪天你会再出现于我的面前,带我离开这个世界,你知道吗?我很累,累得我――没办法说不累。
回忆起当初在河边初吻你时,你那颠倒众生的笑容,我方明白:那逸情于山水之间甜美纯真的笑,是不会亡国的。
王重阳2004年7月2日周五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