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道:三年前,正值端阳之节,朕与嫔后都在御花园海榴亭下解粽插艾,饮菖蒲雄黄酒,看斗龙舟。忽然一阵风至,半空中现出一个妖精,自称赛太岁,说他在麒麟山獬豸洞居住,洞中少个夫人,访得我金圣宫生得貌美姿娇,要做个夫人,教朕快早送出。如若三声不献出来,就要先吃寡人,后吃众臣,将满城黎民,尽皆吃绝。那时节,朕却忧国忧民,无奈将金圣宫推出海榴亭外,被那妖响一声摄将去了。寡人为此着了惊恐,把那粽子凝滞在内,况又昼夜忧思不息,所以成此苦疾三年……
《西游记》第六十九回《心主夜间修药物,君王筵上论妖邪》
彩霞翩翩起舞,犹如一道美丽的梦幻,在这条漫无边际的道路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地走着……
那是一个明媚的早晨,我刚从黑暗中漫步走出,成了威武的旱魃,要知道,由一个从腐朽棺木中出现在世上的行尸走肉演变成一尊让天地变色的旱魃,这其中需要经历多少坎坷与磨难。
“你叫什么名字呀?”她笑嘻嘻地站在我面前,歪着头打量着我。我记得当时我正猫着腰准备捕食不远处的一头山猪做早餐。
“我……我没有名字。”我别扭地用手揪着棕毛,在这个扑打着彩霞般明艳翅膀的女孩面前,我头一会觉得不自在。比较惊讶于她面对我丝毫没有畏惧,在我的印象中还没有哪个人或妖怪能够在我面前这样开心的。
“马上就要下雨了。”她看着逐渐灰暗的天空,语气黯淡。
我的心情也随着暗淡下来:“是吗?”我没头没脑地问。
“好讨厌的雨水,又要把我的翅膀打湿了。”她厌烦地抱怨:“上一回哦,我都被大雨冲到泥坑里去了,弄了我一身泥巴,呸!脏死了!”
“那……我来帮你赶走它吧。”我看着她,又抬头看看行将而至的乌云,鼓起勇气说。
“真的呀?你真的能把大雨赶走吗?”她惊喜地问。
“当然!”我得意地挺起胸膛:“你看着。”说罢,我飞身纵上一处高地,闭目凝神片刻,额头暴开一只赤目,仰起头来对着阴霾的天空大吼一声。
正要布雨的天龙万万没有想到它们会在工作的时候碰到一只旱魃,随着让它们胆寒的吼声扑打着尾巴四处逃窜,互相吐着舌头庆幸彼此跑得快,没有葬身在这怪物的肚子里。
“你好棒哦!”她高兴地围绕着我舞得更起劲了。我呵呵傻笑着,初见她的腼腆又浮现在我的脸上。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我想一定有一个快乐的心境才能唱出这样快乐的歌吧。
突然一声惊雷打下,她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我努力地四下扑抓,想把她抓住,可最终抓到我手中的,只有一片破碎的翅膀,就像我的心一样。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对着天空大吼,正在为刚才的偷袭失误而懊恼不已的雷神见壮吓得立刻躲进厚厚的云中。
那一刻,我的愤怒给了我无上的力量,并在这激烈的情绪中不知不觉地完成了我的最终进化:
我成了金毛,抗天战地的金毛。
“你就是那天惊走天龙的旱魃?”一个庄重的妇人端着瓷瓶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看见插在那瓶中的翠绿色,就想起与她邂逅的那个生机昂然的清晨。
我去问观音,她在哪里?观音说她已经走在了又一条生命的道路上,我不能理解观音的意思,我问她,在那条路上我会再次遇到她吗?
观音说会有一个人遇到她,并伴随着她走过那条路一直走到终点,但那个人不是我。我于是更无法理解了,我一遍又一遍地向观音描述我的感受,告诉她我对未来的美好的愿望,我想陪着那只蝴蝶继续飞舞。
“你要知道,今生她所嫁的人,是前世埋她的人。”观音说。
“那我呢?”我不甘地问。
“也许……前世你某一天散步,看见她死在那死着,你顺手找个什么东西把她盖住了。”观音想了想,说。
“我不想听这些。”我固执着摇着脑袋。
“好,换个话题,今天天气不错。”观音耸耸肩,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还是想去找她。”我说。
观音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再劝我。
不摇头,就是默许。
于是,天空一声巨响,老子闪亮登场。
我追踪而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了一批流浪妖怪,在离她不远的山洞里提前准备好了一处巢穴。
我想给自己起个外号,在外面混的一般都有外号,比如牛魔王叫“大力王”,他老婆叫“铁扇公主”,连他们的儿子都叫“圣婴大王”;还有太上老君手下烧炉子的两个道童下来以后也根据自己的生理特征一个叫“金角”,一个叫“银角”;再有弥勒佛的跟班窜逃过来以后也管自己叫“黄眉老佛”。我也想起一个比较威风的外号。
他们希望我能叫“赛太岁”,我本来想叫“小钟馗”的,但他们不同意,他们说钟馗没有我长得有创意,能够充分体现后现代主义野兽派中对人文理念的重新诠释以及对现实社会的强烈控诉,所以,我只好叫“赛太岁”。
我无所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有了稳定的住处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寻找她,看看她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我想把她带回到身边,和我一起过着男耕女织,我杀人她料理的乌托邦式的生活,共同构筑爱的小窝窝。
“哦!当男人的生命中有了一个支撑,而愿意为了这个支撑去奋斗时,他自然充满了力量。问题是:女人是成就男人事业的动力,还是事业让男人赢得女人的心与肉体,这个问题很复杂,就好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复杂。”一只黄鼠狼在听了我的计划后捻着胡须开始思考。
他叫有来有去,我的心腹,他说他是一个智者,一个思考的智者。我的外号就是他最终敲定的。
“这个问题不用去想,我只要做就可以了。”我一般不去想这么复杂的问题。
“但我们需要确定目标再行动,不是吗?我的大王。”有来有去问。
“拜托,你只是一只偷鸡的黄鼠狼,我们只是一群妖怪,思考这些做什么?”我好笑地问。
“偷鸡与思考是密不可分的,我在偷鸡中思考,在思考中偷鸡,这有助于我们解决许多生命中存在的问题。”有来有去试图向我说明这一点。
“够了,帮我安排好洞里的事,我去了。”我脑子有点涨,为了阻止这种不适,我挥手叫他先下去。
“是,我的大王。”有来有去听话地走开了。
她正坐在青草蔓延的河边,看着河面倒映的身影自怜自哀,我怯怯地向她慢慢靠拢,用我那滚烫的犹如莎士比亚般炙热的心灵贴近她的粉红堡垒。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不敢让自己靠得太近……”可我已经爱上她了。
“姑娘,请问这附近可有人家歇息?”
在一段爱情故事里,总会出现这样的镜头,那牵着白马的男人用他温柔的目光早已先我一步爱抚了我的心上人儿。
虽然有人说骑白马的未必是王子,也可能他是唐僧。但事实证明,唐僧要过段时间才会出现,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货真价实的王子。
所以,她跟着王子进宫去了。
看见眼前的这一幕,我想起观音说的关于“埋和盖”的问题。我打算跟着他们一起进宫,我想弄清楚那个酷似唐僧的王子究竟是“埋”她的还是“盖”她的人。我化身为奴仆,小心翼翼地接近我高贵的爱人。
他将我的爱人搂在怀里,吟着比李白还晦涩的情诗,唱着比周董还忧伤的情歌,而我的爱人居然会沉浸在这样虚幻的情调中。
有来有去说女人都喜欢这调调,我弄不来,所以,第一轮较量我就输了。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王子好死不死地扮着宁采臣坐在她身边,一边为她画眉,一边在她耳边温柔低语。
我站在他们身边,心中也默默念着我对她真挚的感情:
“我的心,我的肝,我的肠子一大摊。”
“哇!好浪漫哦!”她开心极了,不过不是对我。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是你赐给的自卑。”我很清楚我在这场戏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我不在乎,我在等,等她恢复前世的记忆。
我端着盛满美酒与鲜果的金盘站在她的和王子的身边,看着她用崇拜的眼光拥戴着那俊美的男人。
充满着西域情调的音乐整日陶醉着爱情海洋中的他们,而我的心里,只演奏起黑色的咏叹调,犹如失去了听觉的贝多芬,只能用心去品味忧郁的音符,因为我根本不想听到有关于绵绵情话的主旋律。
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们之间怎么会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我只觉得她完全沉迷了,沉迷于他的高贵与自信。
“我的爱妃,你看,那树上的忘忧果可是鲜艳?”他们相拥走在王家花园里,王子指着不远出的一棵树上结着的硕大鲜红果实说。
“好鲜艳哦!我的王子,你看,那树上的孔雀可像我们?”她指着另一棵树上依偎的一对孔雀问。
“像!真像!太他妈像了!”王子激动地说:“我愿为你射下那鲜红的无忧果献给你。”
“为什么呢?我的王子?”她疑惑地闪动着大眼睛问。
“因为那无忧果代表我的心,你知道吗?我的爱妃,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爱神就一箭刺穿了我的心。”王子拉着她的手动情地说。
“我的王子还会射箭?”她更加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我好拜你哦!我的王子。”
“我当然会。”王子颇有些自豪:“不过,我的爱妃,你不能说‘拜’我,你应该说‘崇拜’我,我死了你才能‘拜’我,知道吗?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