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必要,林净不轻易回来,俗世是羁绊,总让人不能自如。
“如果你觉得在医院里更快乐,我就不劝你回家了!”林净对着半躺在床头的邱兰,“可能爸会觉得轻松些,你不会再每天打电话去烦他。”
邱兰头发全部白了,脸上的皮肤却十分怪异地很少有皱纹,甚至眼睛里还保持了少女那种莹莹的清纯,“我多久才看得到你一回?”
“所以我觉得你最好是跟我一起到南京,在那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任何让你烦心的事情。”林净太了解母亲的心结,每一次住院都不过是逃避发现父亲外遇的尴尬,这种借口太幼稚,幼稚到家族里的每个人都了解,于是从最开始的每天有人到医院探望直到现在无人问津。
“我不走!”邱兰说得坚决,“我住几天就好了!”
林净耸肩,“这次是跟公司请假才回来的,不能呆太久,我先去问问医生,要是可以的话咱们先回家。”
邱兰有些犹豫,她不过是觉得这一次的情况分外严重才多住了几天,心里惶惶然却不敢给儿子说。她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像谁更多一些,每次她只要被那样一双冷冷的眼睛盯着,嘴巴里纵使有多少客观的借口都说不出来。邱兰在林家找不到倾听者,她也习惯给儿子抱怨,小的时候他还只是听着,成年后每抱怨一次儿子都直接劝她离开,可是她知道她并不是真的要离开,只是不甘心。
“遇到事情便要解决。人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过下去,二是分开不再见面。你要选择了继续过下去,就不要抱怨,因为这些都是你自己要承受的;如果你选择要分开,那就更不需要见面,直接给爸爸离婚就可以了,抱怨有什么用?这样能让爸呆在家里还是能让他一下子改变?”林净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足够轻了,但是邱兰还是一副不能承受的样子。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妈妈只是要你安慰一下!”
“妈,我真的能安慰你?”林净歪头看母亲,记忆里的母亲是漂亮的,一头长长的头发,温柔的面孔和水一样的眼睛,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让人厌烦呢?他很早就学会了躲避,父亲在家的时候借口学习很忙,躲避父亲因为事业上的失意而越发暴躁的脾气;母亲在家的时候他将自己关在阁楼上的杂物间里,他会侧着耳朵听母亲哭泣和咒骂。
“生活就是这样么,也没事可干,总得找人说说话,不说这些又说什么呢?”邱兰起身穿拖鞋,跟着儿子一起去医生办公室。
医生已经和邱兰太熟悉,看到林净来就笑,很了然地说了大概了情况,安排办理出院手续。
邱兰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满头白发,“我什么时候可以染发呢?总是这样白的不好看!”
医生笑,“你的皮肤实在太敏感,受不了染发剂的,最好不要染,否则又跟上次一样送医院。”
“妈,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我也想年轻一点嘛!”邱兰有些尴尬,转身回病房。
林净不好意思朝医生笑,“每次都麻烦你了!”
“你母亲这个病呢,其实我更建议你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林净默默点头。
“她一个人在家里,渴望得到别人的关心,时间长了一有小毛病就想着住院,只不过因为医院里的人都笑脸对她,护士们都照顾她。”
“你知道,我的话对她没有用。”
“哪里,她天天嘴巴里挂念的还是你。”
林净不想跟外人说太多,很客气地道谢拿了单子办手续,只医生在后面叹气而已。
“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生下来的时候在医院里抱错了,一天笑也不笑恼也不恼,妈妈跟你说话也不应一声,也不听妈妈的话。”邱兰有些小孩子脾气地撅嘴,站在车门口不想上车。
林净打开车门硬让她上去,然后把行李丢在车后座,冷冷道,“这一次又是什么情况呢?”
邱兰有点儿不好意思,“没有!”
林净开车上路,“你要说没有,我就不管了!”
“你看苏苏他们都结婚了,你也找一个生个孩子,妈妈给你带。”邱兰尝试劝说。
“你带得好?”
邱兰有点伤心,儿子太疏离,总是不信任她。
“你大伯之前也说过,公司里好多事情,问你要不要回来。”邱兰小心翼翼看林净脸色,“你爸挺高兴的,觉得你能回来再好不过了。”
林净淡淡笑一下,回来有什么用?已然是一滩死水,注一点活水进去只不过推迟了腐败的时间而已,他好不容易跳出去何必回来缠得自己满身淤泥。
“他儿子在公司里干了几年,搞砸了好几个大项目,你姑妈生气极了。”邱兰说得有点幸灾乐祸,这几十年来她跟着老公没少受人抢白,现在能看一点笑话也好。
“没什么好的!”林净把车开向绕城路,前几年老头林怀民不知道哪跟神经出了问题死活要赎回自家在公司的股份换成现金,那些钱丢了一半给邱兰,邱兰也没地方花直接跑房产公司找人跑关系买了几间大房子,谁知歪打正着,房子居然涨价了,而林怀民手里的现金也花得差不多了。每每说起这个事情邱兰就有些小得意,而林净个人也认为父亲混了一辈子临老了居然做了一件对的事情,当然他不管是哪一个女人让父亲生出了这样心来,与其让钱留在公司被消耗掉还不如拿出来自家花费了。
房子实在大得恐怖,林净站在客厅就觉得寂寥。邱兰一回家就叫保姆做饭打扫房间,又找电话本要联系那些亲友。林净没拦着,自己出门顺着社区的小路转悠。
苏苏的房子在隔壁,林净在她家门口站在了一下,还是按了门铃。
“阿姨回来了?”苏苏笑嘻嘻地将林净接进去,一身的休闲衣服说不出的妩媚,“李久在楼上跟人开会,你先坐一会儿,咱们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