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听!热死啦……热死啦!这是属于夏季的奏鸣曲,小小的虫儿藏匿在茂密的树叶子里鸣叫,为躲避阳光直晒,知了们懂得安安逸逸地躲在树丛间,那便是最惬意不过的了。
一台老式电风扇开在最慢一档,叶子板上早就被锈迹斑斑地染上了岁月的痕迹,摇起头来,转动时还发出嘎吱的声响,它像是位坚守岗位的老兵,发挥着余热般吹送出带着暖意的风,向着整个屋子。它的作用只能减低少许的热量,汗水依然在脸庞吧嗒吧嗒地流了出来。家里要是能有个空调就好了,跟同学家那样的,走进去一阵凉意!申岚心里默默地想着。
这时,继母余薇叫她到院子里的水井边帮忙,申岚,欸了一下,应声而去。余薇正用力滑动粗麻绳,使尽力气把井里头的一只铅桶拉了上来。来,过来帮个手,把铅桶拉上来。申岚过去,帮着余薇一起用力。铅桶被两人合力拉了上来。里面放了一只隔天放进去的西瓜。青皮花纹,滚圆滚圆的,用手敲一敲,咚咚咚,一定是好瓜!余薇在挑西瓜方面经验还是很老道的,但凡她挑的西瓜没有不甜的。余薇伸手往额头上擦了擦冒出的汗水,说,这下好了,终于有口“冰”西瓜吃了,先放回屋里头,等弟弟回来一起吃。申岚应声,接过西瓜。她的手接触到了这所谓的老方法的“冰西瓜”,果然浸了一夜的井水,西瓜的表面确实很凉,但和那些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冷饮的冰度还是不好比的。这是普通苏州人家常见的消暑的做法。
中午时分,弟弟申凯回了家。一进门就冲着余薇叫,姆妈,天太热了,热死我了。说罢,把那台老式的电扇开到了最快一档。余薇手里端着两碗拌着虾子酱油的冷拌面从厨房里出来,一碗里有只油光尚亮的油鸡大鸡腿,另一碗里却只有一只边缘有点煎焦的荷包蛋,她把两碗面放在与人合用的客厅里的方台子上,又去打了盆井水,绞干了毛巾,给申凯擦汗。姆妈,我自己来吧,我都已经是大小孩了。申凯接过毛巾,自己擦汗。余薇把电风扇对准了申凯,凯凯,快来吹吹电风扇,怎么白相的这么疯啊?她一边说着,一边帮他把湿透的汗衫脱了下来。姆妈,我说了我自己来脱,我是大小孩了。申凯再一次强调着。好好好,你自己来,那我给你去拿件干的衣服来。余薇进了里屋给申凯拿衣服去了。
申岚把那碗鸡腿的面端到弟弟面前,又从碗橱里拿了双筷子递过去,说,凯凯饿了吧,吃面吧。申凯二话不说的就拿起筷子吃起了面。申岚没动面,去了厨房把余薇的面从锅子里盛了出来,在边上的盘子里夹一个荷包蛋放在面上,又帮她把筷子拿好了,等着她一道吃。
余薇帮申凯拿来了衣服,就这么点功夫,申凯早就把一碗面吃得精当光,她见儿子正在长身体,吃得下是好事呀,心里倒是乐滋滋的,她关切地问,凯凯,够不够饱?锅子里还有面的。申凯说,够了。那就再吃点西瓜吧,申岚,你去把西瓜切一下。申岚欸了一声,放下还没吃一口的面,去厨房切西瓜。申凯朝着他姆妈撒娇,姆妈,给我十块钱吧,下午和小兄弟们说好要去溜冰场白相的。说罢,他的头往余薇怀里一歪。余薇哪里受得了宝贝儿子的撒娇,嘴上说着,走开走开,天都热死了,还往我身上钻啊。说着,从口袋里摸出皮夹子,翻出两张五块钱,你省着点用哦。申凯接过钱,对着余薇又是抱又是亲的。申岚端过来切好的西瓜,申凯拿了两块西瓜就要出门。余薇急了,这孩子呢,白相心思真重,吃完再去呢!还没说完,申凯早就一溜烟的不见了。
余薇回到方台子上才想起来招呼申岚吃面。申岚把西瓜放下来,说,姆妈我们一道吃吧。吃罢面,申岚又递给余薇西瓜吃。自己默默地把碗筷拿到井边洗了。
申岚,放暑假哉,你阿要出去白相白相?余薇走到边上的厨房里,对着天井里的申岚问。她手里拿着吃剩下的西瓜皮不舍得扔掉,她把西瓜囊和西瓜外皮切掉,剩下的西瓜皮切成细条子,用盐盐起来,正好可以做一道凉拌西瓜皮吃。申岚说,姆妈,下午我想约同学去逛逛动物园,好久没去了。她说着,把洗好的碗筷用布擦干水,整齐地放进碗橱里。
去动物园逛啊,蛮好,是好久没去了。余薇想着,上一次带儿子去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儿子还小呢……想着,申岚打断了她的回忆,姆妈,那我出门了。
申岚正要走,余薇才装腔作势地问了声,零用钱阿够用?申岚笑了笑,够的,姆妈这个月给我的还没怎么用呢。那好,你出去白相相吧。申岚踩了自行车,过了几个路口就到动物园门口,停了车,她等同学。
齐本笙就是她要等的同学。
那年初一开学的第一天,申岚坐在了新的学校,新的班级里,一切都是陌生的,她没有相识的同学,下课了,只能一个人低头不语。放学后,在停放自行车的车棚里遇到了也在找车的一位女同学。起先,她们各找各的,齐本笙先找到了她的那辆粉红色自行车,申岚也找了她的粉红色自行车,两个人把车推到一边,巧了,竟然是同一款自行车。陌生感被相视一笑打破了,再一问,两个人竟是同一年级同一班级的。第二天早上齐本笙一进门找了自己的位子刚坐下来,又巧了,她一回头,原来申岚竟然就坐在她后面。从那刻开始她们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申岚,我来了!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齐本笙停了车就跑了过来,不好意思,今天早上的钢琴课老师拖课,回家扒了几口饭才出来的,所以有点来晚了。她一个劲地为自己的迟到道歉。申岚没有责怪她,只是说,没事,我也来了没多久。这时,太阳收敛起了热烘烘的阳光,一片云挡住了它的光芒。
天似乎阴了下来。申岚很感性,很容易被周围的环境影响心情。齐本笙当了申岚足足两年的好朋友,过了今年的暑假她们就要升初三了,所以对她的性格早就了如指掌了。齐本笙伸出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申岚,你不觉得阴天的夏天特别舒服吗?至少不用涂防晒霜了。
防晒霜?这种新鲜玩意儿在申岚家是不可能有的。也只有齐本笙这种富有的家庭才能用上的东西。当齐本笙提及“防晒霜”后,她又觉得后悔了,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头,她本想调剂一下她的情绪,可这分明成了炫耀自己的家庭条件了。齐本笙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从包里拿出防晒霜,挤一点在手里心里给申岚轻轻地涂上。我们家保姆阿姨说,阴天也要注意防晒的,来,申岚,我帮你涂,咱们一起用。齐本笙给申岚摸了一大片的防晒霜。涂完,她们两个手拉着手一起走进了动物园。
苏州动物园与隔壁的东园是相连在一起的,不过动物园要买门票,东园就不需要了,但是但凡来动物园的总归是要经过东园的,就好比动物园是进口,东园是出口。她们买了学生票从进门的地方开始逛。进门没多久就是猴园,一大群猴子都被关在大笼子里,它们有的在等待人们投食,有的在犯懒,更有的在打架呢!齐本笙看的可高兴了,申岚,看!那群猴子在打架呢!带头的那只真凶哦!顺着齐本笙指的地方申岚望了望果然是一群猴子在大打出手。她又注意到了笼子里另一只母猴,母猴的怀里头有一个淘气的小猴子,一会儿趴在妈妈的头上,一会儿又挤进妈妈的怀里,这让她想起中午申凯对余薇的撒娇。她要是能有个撒娇的妈妈该多好啊!
申岚,我们去看大狗熊吧!齐本笙又拉着她去了熊园。齐本笙丝毫不给申岚伤感的机会,一会儿就把她往大狗熊那边拉,天呐,大狗熊那边比猴园味道更重,大夏天的气味真心让人受不了!但有个好处,就是人不多,可以好好看动物,不用人挤人地看不清动物。齐本笙安慰申岚。
她们从动物园出来,又去了东园。东园有个角落是儿童乐园,有乘坐小飞机,小火车的。齐本笙提议,去坐小飞机。申岚不愿意,她说她怕高。齐本笙坚持要坐,说,我保护你,坐小飞机可好玩了!申岚还是同意了。当小飞机飞到高处的时候,申岚紧紧抓住了齐本笙的手,齐本笙把她抓牢,像保护小动物般的保护着她。玩了一下午,快四点多了,公园要关门了。她们到了门口处。齐本笙这是觉得有个人一路上一直跟着她们两个,她提高了警惕,生怕遇见了坏人。
确实有个一直尾随她们的男孩。男孩比她们略微年长,皮肤白皙,默默的跟着她们,从猴园到熊园,再到她们坐飞机的地方。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申岚。
眼看着她们两个快出了公园门口,男孩加紧步子走了上来,她对着申岚,说,你……好,你……好,他疙疙瘩瘩地说,分明有些胆怯,我叫杨念羽。
申岚看着他,吃了一惊。齐本笙上前一把拦住了男孩,大声地说,你干嘛?走开!我们不认识你!男孩听着齐本笙生硬的语气,看出了她们并不友好,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