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刚过,秋色宜人。月亮高高挂在天空中,分外明亮圆润。jeff的飞机以准点落地浦东机场。广播里播送着流利的普通话,提醒着他,这里并不是他熟悉的香港。过了关,黑压压的走在人群里,他的手机响了,喂,是啊,我到了,张秘书会来接我?哦好的,我去接机口。是朱曼迪的电话。她人不在,但都关照好了一切,生怕他有半点闪失。作为她的事业好帮手,jeff能看到的是她敬业之心。
jeff随身带着两个行李箱子,他推着车,到达了出口处。张秘书一帮人立马围了上来,有帮着推车的,有帮着领路的,有不停的对着他说,李董好,李董好……他被护送上了一辆黑色保姆车,上了车,他坐定下来,推开藏在西装里的名牌镶钻金表看了看,九点多了。他问,去酒店需要多久?
张秘书回头说,路况好的话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希尔顿酒店。
jeff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此行他来到上海是为了了却一桩大心事。
三天前,seven跑到他位于中环高级写字楼的全景办公室激动地告诉他说,jeff,你找了十几年的那枚核雕大师金圣兴的初出之作“羡煞人香”找到了!
哦?在哪里找到的?
目前此作品在上海的拍卖行里,可价格……seven没接下去说。他想,这枚“羡煞人香”并不算是金大师的得意之作,相反手工粗略,明显是带有生手的痕迹,他望着这作品的照片——选料普通,技艺手法也不够娴熟,唯独有些味道的则是上面雕刻了一朵江南地区常见的白兰花,右下角雕刻着金圣兴特别的“又土”落款。要不是这几年金大师名声大噪,其不过就是件普通品,价格被一些卖家炒的虚高了,如再下注投资,想必获利不大了,可偏偏就是这款核雕作品jeff寻了十几年的光景,期间的因由他问了几次,终究无疾而终。
“羡煞人香”在上海?jeff一提到这款作品,心花怒放了起来。作为一名古董收藏家,又是一名实实在在的生意人,他当然懂得如何运用特殊机制谋取一定利益,却也有一些因自我偏爱而收入囊中的藏品。但古董收藏家对藏品要求颇高,需要各种考量之后才会下手,且要快、狠、准。“羡煞人香”目前的标价,显然不因刻有金大师特别的“又土”落款而有提升价值空间,也不是什么热门货,jeff也清楚,在生意人眼里这分明就是笔赔本的买卖。
是的,价格已经被炒到了60万,人民币的哦!seven告诉他。
jeff笑了,他记得当初戴在金莉莉手上的这个核雕不过是她花了六只角子买下来,瞎带带的。一根红线绑在头上,穿起来,打个死结就往手上带。她与其他那些十六七八的女孩子不同,这种戴法在jeff眼里甚是别致。
金莉莉说,这是她远方表哥又土哥自己做的,她喜欢上面的白兰花就跟他花六只角子买了下来。
jeff问她,为什么喜欢核雕?那是男人们玩的玩意儿。
金莉莉撒娇似得,看了她一眼,不是跟你说了么,我是喜欢上面的这朵白兰花。她一口甜糯吴侬软语,轻轻地,痒痒地打在了jeff的心里。他从来没听人说过如此好听的语言,那语调温柔似水,如小溪般潺潺的流,却又是那般静幽幽地,润了心房。她无意间的一句话,没想到这朵白兰花竟然开在了jeff心里一年,十年,二十年。当他三十多岁的时候有次在广州又遇见了这朵白兰花,当时金圣兴小有名气,jeff同他打过一次交道。
饭桌上,金圣兴光顾着和金主们使劲地推销着自己的作品,说的如何如何好,夸的是天花乱坠,却疏忽了jeff一心想得的“羡煞人香”。jeff几次示意跟他询价,他非但没理会,反而一直在说其他的作品,兴许他觉得这款“羡煞人香”并不上台面。其实jeff想问他,为什么明明金莉莉花钱买走的作品,怎么又被他拿出来卖了?他更想上前质问这个被利益熏晕脑袋的手工艺人,金莉莉在哪里?现在过得如何?jeff冷冷的看着金圣兴无耻的嘴脸,心里是气愤的,结果要问的什么都没说出来,他以他的傲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饭桌。他与“羡煞人香”就这么错过了。
60万就60万。jeff让公司财务帮他准备好钱,还立马订了飞去上海的机票。他心一横,不愿让错过再次成为遗憾。
seven见他要去上海公干,问,朱曼迪也去吗?
曼迪?她最近在忙马来西亚那块地的事情,没那个闲工夫,jeff定完了机票,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的脸一下子舒展开来,说这句话的时候都带着调侃的意味,他接着对seven说,哪像你这种股东,不干事,年底就等着分红。
seven一听,哪里有,我的医院也是很忙的,我只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医生。
得了吧,赵家的公子哥,谁不知道你那间医院也是挂名医董,嘿,我说,你美国学了那么多年医生,回来又在医院里呆了那么久,你做过一次正经的手术没有?
当然……当然有!seven狡辩道,我可是专业的妇科医生,当然作为妇科医生都不需要动太大的刀。
那你太太生产,你帮忙了吗?
医者不自医,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jeff笑了,你又不生孩子,又没让你医自己咯!
赵家和李家是世交,seven和jeff是一起长大的,两人感情甚笃。双方都是家中独苗,两个人又年纪相仿,jeff只比他大一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兄弟俩般的亲密无间。
jeff前脚刚踏进酒店的总统套房的门,后脚seven的电话就从香港追了过来。
喂,jeff到上海了吗?
当然,刚到酒店。jeff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把外套脱在一旁,窗外是黄浦江璀璨的夜色,车水马龙间,沪派繁华尽收眼底。对了,去上海的拍卖行进行拍卖需要什么手续吗?
当然有!曼迪没帮你搞定吗?
不是说了曼迪在马来西亚。jeff怪seven,大男人做事不要事事依赖她。
曼迪不是你的私人助理么?
对呀,她是我的女人,你干嘛老提她呢?jeff的这句话似乎有点截中什么。
好啦,好啦,你女人多,不跟你比。seven说完又调皮了一下,说不定啊,在上海又有你的女人在等你!
我的女人?jeff的脑海里确实闪起了一个女人——她叫做金莉莉。
遇见金莉莉的那年,jeff十八岁,跟着父亲回宁波老家迁移祖坟。事情完毕后又跟着父亲来到了上海,听父亲说还有个什么事情要办理。他们租住在一间石库门里头,那是个暮春初夏的年份,蔷薇花在橘红色里弄的缝隙里盛放出鲜妍与芬芳,伸出手指,空气从指缝穿过,里头尽是黄梅雨季的诗韵。一个女孩,约莫十七八的样子,把着两根辫子,一身白色碎花五分袖旗袍,一路走一路唱着歌路过他的门前。他站在那里听,一动不动。曲调是一般的小曲,蹦出来的歌词却是句句吴语软侬的唱腔,听着听着jeff的耳朵就酥软了,他的心也荡漾起了涟漪,一阵红晕泛起,一个男孩子竟然也脸红了起来。想再追过去,只留一个唱歌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