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岚一夜未眠。可第二天一大早还是爬起来给全家人买了早点心。余薇爱吃粢饭团,爸爸爱喝粥配大头菜,申凯是男孩子一副大饼油条肯定是夯不倒的,肯定还要另外加个咸豆浆。她匆匆洗漱后就去买来了早点心,这时,余薇他们才起身。见一桌子都摆好了,就坐了下来直接吃了。
她问申岚,岚岚,你吃过了吗?
申岚回道,吃过了,你们吃吧,我还要赶着出去办个事。
什么事?余薇好奇。
工作上的事情。申岚丝毫不提自己要去银行的事情,要是让她知道了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了,到手的钱,她是死活不肯还掉的,宁可烂在自己家的卡里也不会便宜了那个杨念羽。申岚对这些钱倒不是不舍得,她只是觉得唯有这钱才与之有些牵连,如今要是还了,就再无关联了。她手里紧紧攥着卡,心里默默祈祷,现在,就现在如果你能来个电话。
那你去吧,别愣着了!余薇最好她早点走,可以定定心心地吃顿安逸早饭。
申岚出了门,慢吞吞地走去了边上的银行,她还是在等待着什么,手机的信号满格,手机电量满格。什么都是满格的,唯有心是个空格。终究还是到了银行门口,可是银行要八点才开门,还有二十分钟,她只能等在门口。
等了一会儿门开了,她推了门进去,在自助存款机里给杨念羽的卡上转了钱,这一转像是把所有之亏欠都一股脑地全部归还一般。她按了密码,这钱便如数奉还。她长输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的看着账户上几乎不剩下什么钱的数字,她又开始臆想,对方的账户突然多出了这四万块钱会不会是展现一张惊叹的脸?
推了门出了银行,一群小学生背着书包哼着歌一道去上学堂,他们欢快地唱着: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
听着这首《送别》,申岚亦轻轻跟着哼唱了起来,唱着唱着,她懂得自己正是在与从前的过往送别。
她人到了公司,去了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稍微画了个淡妆,她的心被沉入了深深的海底。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面带微笑,轻轻地涂抹着红色的口红,涂完双唇后,她轻轻抿一抿唇,将口红的颜色抹均匀,倏然间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从上至下的看,她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如此年轻貌美,为什么得不到上天的眷顾呢?她要的只不过是一场平平淡淡的幸福,那些俗气的拜金气息丝毫都同她不相干的。
她走出了卫生间,从此换就了另一个自己。
她接到齐本笙电话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听口气,她并不是一个人约她,她想着,这机会就这么来了。
推开门,果然申岚的直觉太准了,对面坐着一个男生,个头不高,却很斯文,他自从她一进门眼睛就从未离开过她的身上。申岚观察着他,又对着他笑了笑,毫无尴尬地坐了下来,她同他慢悠悠地攀谈着,她装出一副熟稔的模样,好让他迅速的进入状态,她盈盈地笑,把一切的陌生感抛之脑后,她是要让他相信着,他们的相遇并非萍水相逢一场,而是前世注定,必定相逢。她刻意的跟他套着近乎,他说的时候她极其安静地听着,他笑的时候她亦然陪着他笑……他像是被找了魔法一般,在她的一颦一笑间,他陨落成了一片璀璨星河。
齐本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的眼中渐渐被蒙上一层灰,那层灰色阴郁又寒冷,是不带人性的表情,她露出了敌意冲着严焱就是一顿没头没脑的骂,这骂出的言语都是那般阴鸷伤人,严焱读懂了她的恨意袭来的恐怖腔,他刻意回避掉齐本笙的眼,像耗子面了猫,远远的,就躲开了去。齐本笙越是想节外生枝越是找不着理由来,她鼓鼓地肚子里全是一包气。
申岚劝着齐本笙,本笙,如果严焱不讨喜,你不理会便是了!
齐本笙哪里容得下这句,她回了句,不理会有用的话,那即便是死了,才干净!我齐本笙活着一天,就要理会一天,直到你们分开。
申岚被她的言语吓倒了,她这话比先前对着杨念羽说的是加倍的恶意,她竟然用生死与衡量她与严焱之前的抉择。可申岚还是选了严焱,说了马上结婚,申岚一口答应了。那个时候,齐本笙跟着申岚去虎丘选婚纱,她亲眼目睹着她一身白纱,一种说不出的奔丧感从她的心里头油然而生,她对着申岚,低语,岚岚,婚纱易穿,婚姻难选。这次这个严焱就选对了么?
申岚握着齐本笙的手,她对她说,本笙,我的婚姻由不得我选。我像一片落叶,到了陨落的那天,一切皆是安排。
申岚只是给齐本笙寄了张结婚请柬,她没有选择当面给她。她是害怕了她,害怕了她的那些不作兴的话,害怕了她那张阴毒的表情。申岚太明白齐本笙的心思了,她不过是不舍罢了。她一向以来总把自己看的太重,如今她是要把自己完完全全地去交付给严焱这个男人了。她不信任这个男人,她亦不信任任何人,除了她自己。齐本笙撕扯着红色的结婚请柬,她一大把一大把地撕,再一条条、一条条地碾碎了,最后她又把红色的纸屑屑包在了一起,找了条在普通不过的河,她赤着双脚坐在河滩边,手里捏一把碎纸屑,往河里洒,那些被飘零的纸头里满是她绝望的心。
申岚不接齐本笙的电话,生怕一接起来都是她碎了一地的绝望。她逼自己要学会坚决一点。透过两栋建筑物中间那边唯一能够自由穿梭阳光的空间,她伸出手,要抓一把这温柔的阳光,她一用力,阳光全碎在了手里,那丝最后的温柔也被捏碎了,她看着掌纹的中心线,那条笔直的婚姻线,通往了她人生的方向,可这方向与那个人的距离却越来越远。她想撕裂地吼叫,发狂地咆哮,但此时此刻,灯火辉光的街道上,尽是匆匆而过的人群,他们的面容模糊,不带表情,冷静地行走,心里各有各的心思,她的那些落寞在其中,不过是渺小的一部分,或是根本不值得一提。她没有舞台可以表演一场漂亮的歇斯底里,没有人会聚焦这份可笑的悲戚,她只能压制在心里,渐渐了她的鼻子里流出了鼻水,但眼神清澈,还带有一些新嫁娘的喜悦之情。
严焱在马路对面,冲着他说,岚岚,我在这里!他是一边招手,还是一边挥手,申岚一时间分不清是道别还是遇见。红绿灯转向了绿色,行人纷纷通过,严焱走了过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紧紧跟着人群移动,他越来越近,她离得越来越近,仿佛是新生活的脚步在一点一点的靠近着,带上了未知的疑问。
严焱过来第一句就是,岚岚,明天姆妈说表姐同表姐夫回来了,要我们去吃饭。
头一次申岚才知道严焱有个表姐,而且是关系很近的那种,她抬起来,整理了所有表情,一张被修饰得完美的期待的眼神看着严焱,她努力使自己怀上一种待嫁新娘的娇羞,她红润的脸颊上写满了幸福感,可这层幸福感是经不起细看的,一细看就会发现这幸福感竟然是一层塑料做的,根本经不起风霜,就是稍微用力一推,也就倒了。
严焱伸过手来拉着申岚,说,走,我给你去买点衣服。说着就拉着她去了百货商场。
第二天,在严焱家吴江的别墅里,申岚穿着昨日里严焱新买的衣服,面对的居然是个旧人。她默默站起来,跟着严焱一道喊了一声,表姐夫。
只见那表姐夫的脸上一副尴尬的表情,他呆着不知所措起来,顺手拿起桌上的酒杯,陪了笑。那笑惨淡地如一泻千里的月光一般荒凉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