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已经沾满鲜血的我，已经没有资格再谈“仁慈”这两个字了。

“原来这就算开始啊~我还满心期待的以为会有什么更有趣的事情发生呢。”重馨似乎是有些失望的伸着懒腰。

“这也在你的掌握之中吗？”灰眸男子淡淡道。

重馨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反问；“你认为呢？”

灰眸男子也不回答，边转身往房外走去边道：“你不觉得锌川凌这个人太冷静了吗？”说罢便离开了房间，只留站在窗前的重馨独自一人依然高深莫测的微笑。

“洋之――”好一会儿重馨突然唤道。

一直端坐在门外的洋之见那灰眸男子从房中出来，心中正是不爽，此时听见重馨唤自己的名字一时还未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慌忙拉开门，匆匆跪行几步进入房中。

重馨并不回头，依旧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热闹的街道，道：“你明天就回香取一趟，替我准备些东西。”

“是。”洋之虽然应着，心中却不禁疑惑起来，这种时候把我派回香取难道是真的想把我一脚开了吗？！就连昨天的夜宴也理应是由我去，可居然是那个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的小子！这种念头顿时占据在他的脑中，就连重馨接下来的吩咐也只是干应了几声。

洋之有些怨恨的看了眼重馨，退了出去。

对于洋之的不满重馨是心知肚明，而他所要利用的也就是这种不满。

洋之有些愤愤地下楼，脚步也比往日重了不少。阴沉着脸色招来几名下等的家臣武士，道：“你们去把行李收拾一下，明天和我一同回香取。”

下等的家臣武士有些疑惑的互相看了两眼，一齐将目光投向了看起来就知道心情不好的上司。其中一名武士小心的问道：“洋之大人，这是重馨殿下的意思吗？”

“当然！”洋之有些恼火的吼了一声，这几名武士在重馨当上家主之前就是他的手下武士，现在居然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这种想法顿时令他心中的怒火很是有些压不住了，喝了一声：“还不快去！”

那几名武士顿时作鸟兽散，也都有些慌恐。

洋之从紧咬的牙齿缝里挤出一声冷哼，一甩袖子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三月十五日

夜宴之后第五夜，京都徒生巨变。

连日来投靠藤条家康，与其结成党羽的十一名藩主受藤条家康密信邀请，前往京都神谷屋密会，当夜遭遇刺杀，只藤条家康一人率手下护卫脱身。

“影之团损失三人，重伤一人，也算损失不小。”康平坐在凌几案前的软垫上，摇晃着脑袋，小声问道：“家老问起来，你会不会不好交代？”

凌翻阅着手中的一叠资料，道：“我自有办法。重伤的那人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不过我建议他退出影之团，他不干，”康平有些苦恼的嘟囔着道，“你不问问战死的那三人？”

“全部是死于藤条家康手下的护卫，没错吧？”凌头也不抬，道。

“你怎么知道？！”康平颇有些大惊小怪的叫了一声。

凌沉默不答，他总不能承认昨天晚上他就躲远处看着吧。

可居然不能出手，眼看着那三人被杀死，想到这里凌的心中还是有些堵。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对他们说‘留着藤条家康的命’这句话了，这样他们不会束手束脚可能还不至于战死。”康平有些惭愧的叹了口气，接着道：“你让我饶过藤条家康，并让人放出流言，让剩下的藩主们都认为是藤条家康杀了那些没用的藩主。同时也让藤条对大名的不满越来越深，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实在是很奸诈。”

凌不为所动，道：“论奸诈狡猾的话，我不觉得你比我差。”

“诶……”康平长叹一声，探身一把抢过凌手中的正读着的资料，难得用质问的口气道：“你为什么要放过藤条家康那个老家伙？难道你不知道这是在逼他谋反吗？”

凌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康平，平静道：“我知道。”

“那为什么不就在京都杀了他？这样起码可以拖上几年。”

“既然你是这么认为的，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放过他？”凌反问，不及康平回答，又继续道，“我说过，影之团暂时交给你，你要做什么我是不会干涉的。但你却因为听了我的一句话而违背了自己的想法，”他深深的看着康平，“因为你相信我是对的。”

康平一怔，随即像泄气似的一屁股坐回软垫上。资料散落一地，隔在两人之间。

即使这么多年，康平依然不了解凌。他就像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不知来自何处的。而事实上，他确实不知道凌是从哪里来的，而凌也是在他十六岁的某一天，突然出现在他父亲康介的身边，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有听过“凌”这个名字，他也从来不知道，男人也能长得这么好看。凌就像是结合了男性之美与女性之美的，连上帝也会忍不住赞叹的绝品。在他的身上，性别应该是被忽视的。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也是康平从未遇到过的，那种像是冷漠，又像是悲伤的气息。像一头默默忍受一切伤痛的孤兽，脆弱却不容别人靠近。仿佛是遗忘在世界边缘，不动声色的美。

很多人都在想，如果这样美丽的一个人，如果微笑起来会美成什么样子。可是凌很少微笑，即使他是微笑着的，你也能感觉到一种寒冷。那不是冷冽，更不是冷笑。康平觉得，那是因为，那始终不是凌真正的微笑。他觉得，凌的微笑应该是很柔软的，很淡也很透明却让人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他不知道有没有一个人曾经见过凌真正的微笑,如果有，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幸福的。

康平一脸淡然，却让人觉得是在苦笑的回忆着的，却听凌那玻璃一样透明的嗓音响了起来。

凌的嗓音低而不沉，如玻璃般纯净而无丝毫感情，很好听。康平知道，虽然凌时常表现出那种毫无感情的样子，比如面无表情，比如冷漠的看着你……可他知道，甚至是很多家臣都觉得――凌是温柔的。

像水一样，没有温度却是柔软的，温柔的包容着。

“既然你选择了相信我，那么请你继续相信我。”凌这样说的时候，康平慢慢的抬起头来，嘴角拉扯出一个依然很贼的微笑。

康平用与他的微笑截然不同的，很认真地目光深深的看着凌，然后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再相信你了？”

这次换凌怔了一下，他那毫无表情的黑色眼睛里有了微微一丝波动，像黑色的湖水里被投进了一粒小小的石子。

康平很是有些得意的看着凌的反应，他不只一次的想，如果这个人能够对他微笑一下的话……是那种很柔软、很淡很也透明的微笑……

须臾之后，康平才听见凌那很好听的嗓音悠悠的说了一句话，有些悲哀的味道又有些凝重沉郁，让康平莫名地有一点惶恐。

“也许，我并不值得被你这样信任……不过我依然希望你能相信我，即使无法理解也不知道我为了什么，要做些什么……”

很久之后，当康平最后一次在那满是夕阳的血红色的天空下回忆的时候，觉得在凌说那句话的时候自己的感觉，就像这个时候自己看着这样的天空的感觉，凝重沉郁，有那么一点惶恐。于是康平终于明白过来，凌在那个时候给了自己不相信他的机会，而自己永远错过了那个机会。

只不过，即使再来一次，康平还是会选择相信他。

因为他这个人唯一不懂，也不明白的，就是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