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王朝我点点头,然后探过头去看床上的小狐崽。此时小狐崽还在熟睡中,毛茸茸的小脸蛋,虽看不出绝代风华,但是有父如此,想来将来也不会差。一想到等下就会与小狐崽分别,心里居然有些隐隐的不舍。
我王伸手想去摸摸小狐崽的脸,手停在半空,随后凄然一笑,尴尬地抽回手。那凄然一笑,像是秋叶雨急,四处无声,一片怅然;真真叫我浑身一震,若不是碍于我王的身份以及考虑到我王是一个良家妇男,说不定我的魔爪早已经摸上去了。
哎,一代美人呐,怎么就只能远看不能近玩呢,真是我人生的一大败笔。
我王对我说了句辛苦了,转身离开,背影看上去有几分落寞。
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月上枝头,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拿起包袱,准备溜之大吉。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小狐崽,想了想,还是折了回去。看看他小小的脸,心里泛着奇怪的感觉。小心地把他抱起,轻声说:小东西,我要走了啊,好歹也当过你两天奶爸,今后可不要忘了我,啊,呸,呸,呸,你还是忘了吧,这对我来说绝对是个屈辱的回忆。
蹑手蹑脚地放下他,正要放到床上,小狐崽那滴溜溜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黑暗中那对黑亮的眼睛,深情地看着我。
我打了个冷战,明明是个刚出生的娃,哪来的什么深情不深情啊,一定是脑子叫驴踢了,才如此胡思乱想。不过他现在已经醒了,我要是跑的话,这小狐崽说不定就扯开嗓子哭了,他若是一哭,岂不是全宫里都知道了,到时我还怎么逃走啊。
要不现在索性就打昏他算了,我想着是用拳头,还是用目光,再不济就拾块大石头。转念一想,不行,若是下手过重,打傻了怎么办,好歹也做过人家两天奶爸,不能这样对待孩子。
要不施个法让他睡觉算了,这更不行,我学法术是个半调子,谁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子,怎么办啊?
哎呀,明明事先早就想过种种应急措施,怎么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啊。我正思考着应对措施,小狐崽的两条前肢拉住了我胸前的衣服。
我一咬牙,算了不管了,在他嘴里塞个布条好了。揪住他颈间的毛,想要把他拽下,哪想小狐崽居然四肢并用,爪子深深地嵌在了我的衣服里,都快抓到我的肉了。
该死的。
我咒骂了一句,想着是不是干脆把衣服脱了,老子不要衣服还不成啊。猛然瞧见了小狐崽的大眼睛,亮闪闪的,似乎很委屈,很不甘。
心里一咯噔,忽有些难过:你知道我要走了,是想留下我么?可是我要是再待在这里会死翘翘的。
小狐崽似乎听懂了我的话,两只尖尖的耳朵耷拉下来,大眼睛也失去了所有的神采,黑灵灵的眼珠像两颗暗淡无光的黑石头,连那毛茸茸的大尾巴也无力地垂着,他小声地呜咽了两声,声音听上去很是悲切,最后抖了两下身体恋恋不舍地放开了紧紧抓着的衣服。
我朝他一笑:好乖,不枉我带了你两天。
把小狐崽放到床上,意料之外地他很安静,不吵不哭,只是用他那一双暗黑的眼珠子注视着我,一眨不眨,我狠下心,大踏步走出门。
冲出房门,我左闪右躲,避开了一队队巡逻的士兵。当我最后来到皇宫外的时候,已经冷汗迭出。快速抹了两把额上的汗,没多少时间了,我要赶紧。
一路狂奔,终于赶在太阳出来之前,来到了隔绝狐族和人间的红河前。
红河,一旦跳进去,就能从狐族领地来到人间。人间,那是另一块世界,另一方土地。但是必须在第一缕阳光洒向河面的时候跳。
不错,我确实是要逃去人间。
若非特殊原因,擅自跑进人间者,将被永远除名,再不属于狐族的一员,再不准许踏进狐族一步。
我凄然地笑笑,心里泛着苦涩:哥,我的亲亲爱爱们,还有,还有小狐崽,你们保重。正想跳进红河时,一只手拉住了我。
我想过会在逃跑的时候恰巧小狐崽突然醒了,又哭又闹,把宫人都吵醒。
我想过会不小心被巡逻的士兵看到,然后抓起来,重新给撵回去。
我想过翻越城墙的时候会被什么厉害的暗器、机关、法术给害了。
我想过在天亮之前赶不到红河,所有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前面所有的设想都没有碰到,反而在快要胜利的前一刻被人阻止了,我转头一看。
哥?
哥依然那云淡风轻的微笑,眉眼弯弯,把两泓冰蓝藏在了长长的睫毛下面。
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啊?惊讶得合不上嘴。哥一向不把自己的表情显露出来,无论何时,他总是如谦谦公子一般,温和万千地笑着,连最能出卖他情绪的冰蓝色的眸子也被他深深地藏了起来。那样的笑容让人想到清风明月,疏星小雀,浅浅淡淡。现在看着他一贯的表情,我猜不出哥下一句会说什么。
跟我回去。
我没说话,转过身,太阳快要升起,我今后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就在此一举。
柳儿。
愣了愣神,多少年了,总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哥这样唤过我,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再不这样唤我了,从柳儿变成了小柳。鼻子有些酸酸的,虽然和哥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如我逛窑子的时间长,但他毕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的爹,我的娘,还有我的祖宗十八代,打从我有记忆就撒手人寰了。
我依旧背对着哥。
哥,我不能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带孩子上,我要自由,你让我走吧。
哥轻轻叹了口气。
我以为他同意了,然后感觉后颈一痛,失去神智的一瞬间,我知道了我要继续我的奶爸生活。
再次醒来的时候,对上了那双熟悉的大黑眼睛。
小狐崽!
他静静地躺在我的旁边,不时地眨两下眼睛。我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只觉得他的眼里只有我,我的眼里只有他,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就此一生。一拍脑袋:老子果然又一次被哥给卖了。忿忿地起来,甩甩脖子,正要下床,一旁的小狐崽,手舞足蹈起来,嘴里还哼哼唧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