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非认为这笔贷款最后肯定还是会放，一是总行的面子。二是天宇帮着总行同业部办了一件不小的事，一个基金的托管会给工农银行带了不少利润，这让总行的刘总会更加理直气壮。三是他分析刘总等一班人也不是傻子，他和天宇之间更熟，肯定了解的情况要多一些。如果是要拿贷款去填窟窿，明摆着对以后不利的事情他不会这么明朗的帮着天宇说话，所以应该很可能是要拿贷款去炒天宇股份。而这方面，刘总恰好算是专家，他应该判断得出具备良好的坐庄条件。你想啊，炒的又是自己的公司，刚收购没多久，基本面有什么变化谁也不知道，跟基金的关系又好，到时候锁仓什么的应该也没有问题，那如果资金一到位还能不成吗？坐庄能成功，贷款就能还得上，自然就不存在什么风险，所以刘总才敢于如此帮忙。四是胡总的态度，冷非预计胡总拖一拖只是为了跟总行谈谈条件要些好处罢了，胡总应该也判断出来贷款问题不大，但存款，利润这些实际利益都落在总行，人情落在分行，他如果痛痛快快的办了，那就什么都没有，还要担上一点风险，毕竟谁都说不清的事情，只怕万一有事。这样拖一拖，既能把整个事情看的更清楚，又可以跟总行谈些条件，要些存款的分成，何乐而不为呢？退一万步讲，一声不吭的办完了谁记得你？制造问题再解决问题这正是厚黑学中把破锅的窟窿敲得更破再去补的题中应有之义。

听了这些，李靖对冷非是发自内心的佩服起来，自己怎么就看不出来这么多东西呢？还是太嫩啊。想了想，李靖说：“那我要是直接去跟华宇集团要些好处不是更好吗”？

“你？你要什么好处？这笔贷款放下来，所有的综合效益自然都算在你头上，你还要什么？你不是想……”

“操，这种公司，再借我个胆子也不敢自己去弄什么手脚。只是以后反正要长期打交道了，我先敲打敲打也好，不然贷款批了以后，只怕再难有什么机会开口。而且我觉得以他们的资本运作能力来说，调个把亿的资金问题应该不大吧。但对于我来说，一个亿的存款可是个非常不错的业绩了，是不是”？

“呵呵，你小子”，冷非笑着举杯。

两人又喝了一阵，冷非忽然说，“我觉得老胡很可能要下台”。

“啊，为什么”？

“我那台电脑虽然上不了网，但是里面有很多以前的调查报告。我闲的没事便都看了。有几笔分行李行长明显是要放的，老胡就是顶着不放。里面就一些细节的报告反反复复有好几次，这个意思看的很清楚。所以，我估计，李行肯定会搞他一下的”。

“哦，应该没什么事吧，我听王科说总行的张副行长就是深川提上去的，以前他对老胡很器重的哦，老胡二十五岁就做了分行团委书记，那可是副处级，还不都是张行提的”。

“哦，我不知道这个，不过李源应该不会就这样算了吧，我也只是感觉罢了”。

“唉，管他呢，他又不是我二大爷，呵呵。不过你这一番指点迷津呢，倒是让我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哥哥，现在你就及时行乐吧，来，不醉不归”。李靖把身边的女孩推向冷非。

第二天李靖便打电话给华宇集团的刘总说要去公司拿一些补充的资料，刘总非常爽快，说赶紧过来吧，对公司状况有什么不清楚的直接问他就行。李靖小心翼翼的开着那部帕杰罗跑过去，刘总居然亲自在那等着他。李靖说了几项可有可无的资料，刘总一边叫人去准备，一边热情的招呼着。

刘总是北京人，非常能侃。一番海阔天空之后，刘总转到银行贷款审批程序的问题上。李靖明白刘总想试探一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而对自己这么一个小兵也重视起来，恐怕多少认为跟自己有点关系。这个时候倒真是有必要敞开来谈了，不然这种误会时间越长越麻烦。

想了想，李靖便开诚布公的说道：“刘总，您知道，我是刚做信贷没多久，懂的东西不多，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刘总忙说哪里哪里，有什么尽管说。

李靖也不客气：“刘总，其实这件事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而对于资金的真实用途，从胡总，王科到我，我们都有一个类似的判断”。

刘总说：“哦，我们的项目你们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他一下没明白过来李靖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靖也不点破，继续说道：“其实这些都是无所谓的。我们最关心的无非是钱给了你，到时候能够还得上也就是了。至于钱进了你们口袋，到时候从哪个口袋再掏出来还给我们，倒问题不大”。

刘总不置可否的笑笑，他当然不好在这个敏感的问题上接话，有些事能做不能说，有些事能说不能做。

李靖顿了顿：“我呢，毕竟在北京混了四年，见着北京人也觉着亲切。另外，我是不想被夹在中间烤着，所以，我个人想帮你们尽心尽力的把这笔贷款办好”。

就算是傻子，现在也明白了。刘总笑笑说道：“小老弟，你很醒目啊，我们非常感谢”。

两人互相吹捧了几句，李靖又道：“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个事其实是你们有些托大了。不管上面如何千丝万缕，最后总是要落到营业部来，落到我们几个人身上。换个角度而言，如果刘总你是胡总，或者是王科，你心里就真的那么痛快吗？而且，退一万步说，以后我们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

话说到这一步，两人自是相谈甚欢。刘总认为李靖必然是代表着营业部相关一干人等来说这些，或许是上面催的厉害，这个反应也算正常。李靖见事情一步步朝着设想的方向发展，心里喜不自禁。最后刘总主动说表示诚意三天内调一个亿过来，李靖迭声表示感谢。出了公司，李靖把鲍家街的声音调到最大，跟着一路高歌开回了分行大厦。停好车才发现手刹都没有放开，难怪一路上要猛踩油门呢。

在李靖一路高歌的时候，刘晓勇和陈佳佳的日子过得一点也不轻松。

联想集团2000年的业绩增幅达到了95%，联想电脑的市场占有率在一年时间里从20%上升到30%以上。这一年里，联想销售的电脑达到240余万台，股票价格最高达到74港币，这是两年前的二十倍。也是在这一年里，联想被美国商业周刊列为全球科技百强企业的第八位，这是中国大陆唯一进入世界科技十强的企业。但半年之后，联想的员工们，甚至整个信息产业的从业者们忽然发现上半年的各种数据都比去年同期要差得多。也正因此，陈佳佳才会感觉忙到飞起，不仅是她，整个联想微机事业部已经连续九个月不能完成销售指标了。联想以及所有其他it产业的公司都鸡飞狗跳的时候，华为的任正非写了一篇文章公开发布在互联网上，文章题目叫做《华为的冬天》。表面上，这是对华为的员工们说的话，实际上，对整个行业，这是一个警告：冬天已经到来，我们不要再成天盯着ibm，微软，惠普，甲骨文这些信息巨人，想着如何迎头赶上，而是应该想想如何熬过冬天，如何活下来。

与此同时，搜狐、网易等在纳斯达克上市的网络公司沦为垃圾股。昔日威名赫赫的爱立信，北电，诺基亚，摩托罗拉全部止步不前，不是裁员就是亏损。其中最惨的是朗讯，这家拥有大名鼎鼎的贝尔实验室和超过十万员工的信息业巨头在半年多的时间里市值跌去80%，裁员超过四万人。

自然，联想无法一枝独秀。总裁杨元庆用了各种手段刺激微机的消费，降价，回扣，大礼包，送旅游等等，可惜没有一招管用。使尽全身解数以后，他无奈的宣布：联想的冬天不是即将到来，而是已经到来。这对于两个踌躇满志的年轻人来说，无异于宣布了生不逢时的事实。

北京，中关村，必胜客。

“佳佳，我想辞职”。把最后一块披萨咽下，刘晓勇想要掏烟，又想起这里不能抽烟。

“你想清楚啦？我们才工作多久啊”？

“你在微机事业部，还没有我们这边感受这么明显。我们这边走了不少人了。联想的冬天真的已经来了”。

“我觉得这是行业的问题，整个行业都这样，去哪里合适呢”？

“唉，我也不清楚，或许出去读书吧”。刘晓勇叹息。

“我觉得我们真够倒霉的。一出校门就碰上整个it行业的冬天”。

“呵呵，我现在倒觉得李靖是傻人有傻福，呵呵，不对，他可不傻。从不学这些，却刚好躲过这场风波”。

陈佳佳也笑起来，“他啊，呵呵”，脸上多了一丝表情。

刘晓勇明知故问：“他现在怎么样？不过估计以他的风格，小日子过得应该滋润吧，兴许又泡上什么妹妹了”。

陈佳佳眉头动了一下，旋即平静：“好像还行吧，做信贷，吃喝玩乐当然比我们多些”。

刘晓勇没有从对面精致的五官上得到更多信息，两人聊了一阵便散了。

北京的九月，晚上竟也有几分寒气了。刘晓勇竖起衣领在等着第二部的士的到来，金丝眼镜下的眸子，和夜色一样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