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浓密的树荫,在梳着总角的女孩脸上落下斑斑驳驳的光点。她小小的手上握着并不精致的木剑,一边兴奋地胡乱挥舞着,一边连蹦带跳地向前跑去。
拨开层层帷帐,女孩调皮地将小脸探出,忽闪着乌黑的眼睛向四周搜寻着。“爹!你看女儿舞剑好不好看……爹?!”原本喜悦的语气刹那变成受惊后的喃喃,女孩呆呆的立在原位,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翠冠墨发的男子正用一把冰蓝色长剑抵住一名清俊的蓝发鲛人的前胸,随着滚滚剑气的流动,鲛人修长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束幽幽的蓝光隐入了冰蓝的剑身……在化作一束蓝光的瞬间,鲛人的脸上竟露出了安恬解脱的神采。
“爹!你到底把爹怎样了啊!?羽辰叔叔是坏人……唔……”女孩回过神来,疯狂地挥舞着小木剑,带着浓重的哭腔冲向翠冠墨发的男子。突然腰上一紧,一只大手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捂住了她正张开的嘴。
女孩不停的蹬着腿,想要挣脱出去,这时,那个人手势一转,纤纤指尖按住了女孩的太阳穴,手指周围倏然腾起了一股白气,流入女孩的穴内。熟悉淡淡的熏香味浮于鼻端,女孩渐渐迷离的目光一转,“娘……救爹……”还没说完,她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胀痛积在脑中,突然眼前一黑,便斜斜地软在背后人的胸口,手里的小木剑颓然落地。
来自西域的白衣女子终于放下了按在女孩太阳穴上的手指,抱起她蜷缩的的小小身体,爱怜地理了理怀中女孩微乱的鬓发,“乖雪儿,把刚刚看见的全都忘了吧……”
“哎……今天的阵法也未免太简单了吧!”单枪匹马杀出迷宫阵,焕雪掸了掸袖上的尘土,“还是说我太厉害了,嘻嘻……”正沉醉着,她忽然瞥见不远处有隐隐剑光闪动,分明是有人在打斗!焕雪吞了口唾沫,饶有兴趣地悄悄上前。
“咦,明明就是这里啊……怎么什么都没有?!”焕雪暗道,忽而又一道剑光袭来,没入她身边的草丛里。“呀啊――”随着一声奇怪的惨叫,草丛里忽的跳出一只小兽,蓝紫色的皮毛,滴流的大眼睛,头顶和背上还长着碧绿的藻叶,顶心上还冒出了一朵金色的小花!焕雪心里一阵激动,今儿什么好日子,竟遇上了华海树妖,一定把它捉回去玩玩!
原地凝气,双手交叠,食指蓦地弹出,伶俐的蓝光如同削尖的玲珑冰凌,直袭树妖而去。“噗――”蓝光正中树妖圆圆的脊背,便化作细碎的冰屑,瞬间涌入树妖体内。焕雪两眼一亮,嘴角骄傲地上扬,准备抽出佩剑袭向刚刚被自己定身的华海树妖――“刷!”冷不防又是一道白凛凛的剑光,焕雪慌忙跳开,憋屈地扭头朝剑光袭来的方向望去――身后一棵高大的香樟树上,赫然斜躺着一个少年,玄色的衣带从树上挂下,被微微的山风吹动,飘然有些潇洒的风致;黑发黑眸,稍稍斜飞的眼梢,眯起的长眼正睥睨着树下嗷嗷乱叫的树妖。见下面忽的没了动静,玄衣少年噗地吐出叼在嘴里的芒草,提起佩剑,右手看似漫不经心地一挥,一道剑光又一次袭来!
这简直是种鄙视!焕雪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上去仔细辨认对方是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让你看看厉害,你就不知道本姑娘是谁!
刹灭诀,气剑术,焕雪狠狠地将能用出来的都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砸到华海树妖头上,而对方也仿佛来了兴致,剑光连连地袭向树妖。
最后一击了!眼看凝剑诀就要从指尖飞出,那道雪白的剑光却先到一步,将已经叫不出声的树妖带上了半空。“树妖我先拿走了。”少年从树上站起,语气出奇的平静,却带着些许戏谑和讥诮,英气的双眼正对上树下焕雪怒睁的杏眼。他不易察觉地笑了笑,忽的飞身消失了。
这个人是……那个很强的……玄煌!
“师妹,焕雪师妹……”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跑了上来,大口喘着粗气地说道,“师傅不是说不让乱跑的吗,你怎么跑得这么远,害得我一场好找!”
“哦,我乱跑?”焕雪看着贤田好像从土堆里滚出来的山猪似的模样,不禁噗地笑出来,“要不是你自己出来的慢,我至于跑这么远吗?”
“呃……先别讲这个,我们快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一时间,焕雪竟奇怪地感到有些失落,同样是承云门无止境的破阵练习,可陪在身边的已然不是那个人。蓝弦,蓝弦……你说过要风雨同路,可你为何放弃上侠,不辞而别,只为了碧倩吗?你曾说,焕雪,要做最强的大侠,现在我一直在努力,而你,可曾想起过我?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呵……焕雪幽幽地叹了口气――不去想也罢,自己现在也不是一样好好的?
“怎么,又是那个蓝弦?他怎么老阴魂不散啊!”见焕雪突然沉默下来,贤田冲口而出。
焕雪不答,一语不发地往承云门山门方向走去。
“那个蓝弦有什么好的,骗了我们焕雪妹妹,现在又跑去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地过小日子……怎么小师妹,后悔啦,感叹啦?”见焕雪不搭理他,贤田便故意去挑焕雪的气。
“才不!我只是在想,蓝弦师兄这么好的功夫,不做上侠可是世间一大损失呢。”
“呵,嘴硬!”
正在贤田“蓝弦左,蓝弦右”地调侃着焕雪之时,突然林间树木一动,六道剑气向焕雪猛袭而来,直击奇经八脉,几乎将她整个人凌空带起。焕雪急忙一个鲤鱼翻身,闪过了几道密集交织而来的剑气,却被旁边一道正击到肩胛骨,一时间疼痛难忍,但是不一会儿,这种疼痛却又消失了,仿佛袭击之人并不想要伤及于她。
眼前忽然一个玄影晃过,焕雪柳眉一紧,足尖猛点草地,忽的腾身追了过去。
“糟了,难不成是被什么贼人盯上了!”虽说自己的修为还不及师妹,贤田也却是担心焕雪的安危,于是一横心,也腾身踏着树梢跟去。
“天轨星象有变啊……杀、破、狼三星易位,恐怕近几日承云将会遭遇什么不测之事呢……”前几日承云占星人飞鸿的话语时时回荡在掌门脑海中,他端起一盅酒,恍恍惚惚地送到口边,手指竟猛然一颤,酒水洒了一地。掌门踱步到观云台,俯视承云山门,见派去未名树林训练的承云弟子正陆陆续续地归来,他喟然叹了口气,在这样凶云笼罩的时候,或许不该让他们再下山训练的……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啊……再说,承云圣鹰也已经好几日没有回来了……
焕雪一边凌空而行,一边掐出了蜓舞诀,顿时靴上隐隐闪现了两对透明的蜻蜓翼,让她刹那身轻如燕,踏风而去。眼看那个玄色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焕雪猛地一个空中鱼跃,本想截住他,可是刚一站稳,却见那玄衣人和自己的距离并没有缩小,更不用说截住他了。焕雪凝神细看,却见黑色微长的头发,玄色短衣和束腰,同样玄色的长靴上缠着银色的裹带,更重要的是,那人手里还提着一只背上长满藻叶的蓝紫色小兽!
玄――煌!
明明让你拿走了树妖,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本姑娘哪里惹到你啦!焕雪气到双颊通红,“喂,给我站住!你说清楚,是不是成心找我麻烦?我什么时候和你结的仇啊,我们根本就不熟吧!”
前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停下了翻飞的脚步,蓦地转身,反倒是他一脸无辜地说:“我说这位小姐,我可是好心帮你,怎么倒是你一直‘追杀’我到现在?树妖你要就给你好了。”
“好心帮我?要不是我躲得快,现在早就被断了奇经八脉了!”焕雪叉着腰反问道。
“小姐你身手是不错,收服这只树妖还的确多亏了你那几下,可是你就是有个缺点,”玄煌煞有介事地说道,“太粗心……”
焕雪一愣,忍着火继续问下去,“那你倒是说我哪里粗心了?”
“最后我那几道气剑是不是还是有一道伤了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那里!”玄煌指着焕雪的肩膀,颊边绽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你!……”
“刚刚你肩上有一张红色的血光符,不知是谁给你贴上的,我好心帮你取下来,哎……”玄煌摇摇头,“好心没好报啊……”
“血光符?!那……那你也不至于用六道剑气啊,告诉我一声不就成了?”焕雪的语气软了下来。
“只用一道万一你躲开了怎么办,再说了……我们又不熟。”玄煌戏谑地说,斜长的眼梢有些邪魅的上扬着。
“……”
“你若没什么事了,那我就先走了。”玄煌凌空一点,挺身飞去。焕雪忽的一怔,只见他所去的并非承云山门的方向,便满腹狐疑地悄悄跟了上去。
话说贤田修为不深,踏着树梢前行尚且有些跌跌撞撞,更不用说追上在前面踏风而行的焕雪了。眼看快迷了路,他也只好作罢:“哎哎,这么强的师妹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吧……不行,还是先回去报告掌门的好!”贤田调头,往承云门的方向跑去。
耳边山风呼呼作响,脚下的事物也逐渐变得生疏起来,焕雪突然有些害怕,但是要怪也只能怪当初自己强烈的好奇心,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紧紧追住玄煌。忽然,她发现自己眼前隐隐浮现了一个熟悉的剪影――翠微的山头上突起的方形阁楼,再近一点,可以辨认出那一排大小各异的钟罄。原来,他们绕了一个大圈子,结果还是绕到了承云门――不过是在人烟稀少的承云后山。
“你怎么还跟着我啊?”玄煌回头,皱眉,但是马上又漫不经心的笑开了,“难道说你……迷路了?”
焕雪一时语塞,不过还是装作正气凛然地说:“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疑!所以跟来看看你到底要干什么坏勾当!”
“哦?那你现在不是也和我一样?呵呵!”玄煌说着,双脚落在后山的实地上,“看你那么有诚意,我就告诉你吧!这几天我老是感觉后山有奇异的宝气蒸出,这与承云门里透着的仙气完全不同,你现在感觉到了吗……很浓烈!”
焕雪刚想嗔道,可是仔细一感,倒是确有一丝奇异的气氛流散在周围,一冷一热,一坚一柔,仿佛一种诱人的甜蜜蛊毒,将两人的好奇心牢牢地吸引在这片未知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