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晴夫人，云夫人回房狠狠吃了两碗茶，这才觉得补足了精神，又见猫儿窝在炕上看书，便在炕边坐了，抽走书本，道。

“傻女儿，也不怕看坏了眼睛，熬干了眼水。白天再看罢，夜里灯烧得再亮，也是比不得天光的。”

猫儿嗯了声，猴到云夫人怀里，奶声奶气地问。

“娘，今日我这么乖，你怎么赏我？”

云夫人眼中浮现的笑意这次方是货真价实，她狠狠地叩了叩猫儿的脑门，佯怒道。

“美得你，看到你晴姨就装乖卖巧，杏仁露也能将就了。怎么在我这里就怎么也不肯喝那药了？”

“晴姨难得来一趟，又是咱们的恩人，现在的衣食父母，难道还扫了她的面子吗，您可真是。”别看猫儿白日里一直沉默不语，只是个乖巧的小孩样，此刻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分析得不比大人逊色。

“的确是这个道理，我女儿还算不笨。”云夫人抿唇笑了起来，“行啦，外头下这么大的雨，咱们娘俩早点睡吧。来，娘给你拆头。”

猫儿往外看看，这才发现下午略停了一刻的雨又下了起来，不过和前几日的狂风暴雨比，这次的雨势却要和缓多了，虽大，却并不急。她琢磨着下午云夫人和晴夫人的对话，一面让云夫人为她拆头，一面问。

“娘，晴夫人很受徐相公宠爱么？”

她们的身份不同寻常，虽是托庇于徐府，但徐府却是当上宾对待，因是女客，双方都避嫌疑，当徐相公在府时，母女俩都不出小院半步，因此猫儿虽在这住了半年，但却是没见过徐相公本人，更不曾亲眼看到他和晴夫人是如何相处的。

云夫人有意栽培女儿，见她这么问，并不直接回答，而是笑道。

“你看呢？”

猫儿不依道：“娘，可是女儿先问的，您怎么又要考校女儿？”

“既然你会问，那么定是对此事上了心，有过观察，那么猫儿也不妨说说你的看法，让娘也有个参考。”云夫人不疾不徐地解释了自己的用意，她对女儿的天资极有信心，又因为猫儿处境有些艰难，因此自小便在教导她为人处世一道上极是用心。猫儿也知道她的用意，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方才认真回答。

“在猫儿看来，晴姨在府内可谓是大权在握，就连老奶奶都不过问府内的细务，但也没见晴姨怎么借此行过威风，只不过刚来的时候，她御下像是较为严苛，我们去拜会的时候，常常听见她大吼大叫的，但自从娘教了她几手之后，也就很少这么失态了。她这么漂亮，又这么聪明，还如此天真，徐相公定然很是喜爱她了。”

“哦，这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如夫人不天真，徐相公就不喜爱她了吗？”云夫人心中一动，笑眯眯地问。

猫儿像个小大人似的抬起头，望着云夫人嘿嘿地笑了起来，流露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狡猾神色，捉狭地道。

“娘，你还不清楚吗，徐相公是个聪明人，聪明的男子，自然喜欢天真一些的女人。在外头拼拼杀杀的，回到家里还要钩心斗角，男人难道还会开心吗？如夫人那么爱算计，就算再漂亮再聪明，又有什么用呢？只会让徐相公对她生出提防之心，难怪得不到徐相公的宠爱。”

云夫人也不由得笑了起来，顺着猫儿的头发道。

“嗯，的确，你说对了，如夫人太爱争了，不过，她也没有什么退路，当时徐相公先聘的是你晴姨――你晴姨虽然不如如夫人的娘家显贵，但也是老国公娇养的小女儿，和她一样样的皇亲国戚，各方面的条件都相差无几，她费尽了力气，甚至不惜败坏自己的名誉，这才让太后下旨赐婚。”

猫儿吃了一惊，虽然母亲对权贵间的逸事历来了如指掌，但徐府的这段过往却还是第一次说起。她赶忙坐起身，一副想要仔细听的可爱模样，倒让云夫人笑了起来。

“这事也难怪你不知道，都还是先帝时候的往事了，当时赵皇后膝下两子，一位是后来没了的贤德太子常平，一位是长乐王安平，赵如瑜是皇后娘家最漂亮的侄女，皇后本想把她娶为太子妃，为长乐王求取连晚晴，也就是你晴姨。两人都是一般的美貌，如瑜是做太子妃教养起来的，身家、外表、心计，都是太子妃的料子，晚晴呢，家中人口简单，老父亲又很溺爱，一派的天真浪漫，也很适合做长乐王妃。皇后前去相看后，很是满意，不日就要下旨聘取。”

“没承想在这当口，晚晴去小相国寺踏青，恰逢相国寺走水，人多之下和家里人走散了，被困火场，就是如今的徐相公，当年的小徐公子将她救出。祝融无情，晚晴的衣裳都被火燎得焦黑了，出得火场被风一吹，不少地方便化为飞灰，这女儿家的身体若是被在场众人瞧去，她可还怎么活？小徐公子情急之下将她拥入怀中，以披风遮挡，”云夫人语调曼妙婉转，脸上也不由得浮现些许神往之意，显然这段浪漫旖旎的往事，也让她有羡慕之意。

“小徐公子这一抱固然是护住了她的颜面，可这么一来，晚晴还怎么能做长乐王的王妃？小徐公子也是爽快之人，回城就遣人说媒去了，说是坏了女儿家的名节，便须负起责任。当年他在长安城中是何等有名？御笔钦点的风流探花，长得实在没话说，又是文采风流，还擅画美人，京城女儿谁能请来小徐公子画像，简直高兴得三日三夜都要睡不好觉。徐家更是岭南大富，最妙却只有小徐公子这一支在京中为官，人口简单，实实在在是当年京城第一良配，晚晴得他为夫，却要比做长乐王妃好得多了。因此双方一拍即合，这段火场姻缘也哄传一时，成为一段佳话。皇后可为此生了一大场气呢，要不是现场几千人看着晚晴在火场内呼救，没准儿还要疑晚晴……嘿嘿。”云夫人冷笑两声，显然对当年皇后的做派极为熟悉，就连猫儿也很知道些这位皇后当年的作为，笑道。

“娘，她那时候还没死吗？”

“快了，那时她已经熬干了心血，成日缠绵病榻，却依然想着算计别人。她这病本来就是劳心劳出来的，她不知道好生将养，却还想要和别人斗生斗死的，还会有几日好活呢？就在那之后不久，她就病得神智不清，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了。因为如瑜那时候还在德州老家奉养病母，就连贤德太子的婚事都没定下来，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贤德太子虽是嫡长子，身体却也不好，因为皇后病了，日夜侍疾，身子也熬虚了，显出了不少年寿不永的样子来。赵家虽是得了定亲的风声，如瑜本人却不愿嫁这么个病痨鬼。你知道她想了个什么法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