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慧出得小院，已再没有修道者拦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肯定了她的公主身份。她也不着意，步出小院想了想，径自往皇城西北角行去。

今晚她的举动，对陈国的政局定然有极为深远的影响，也不知道慧云斋的人会不会因此对她有些不满，但“父女天性”，却也没什么具体的理由好怪她的就是了。谅景元还是可以和她来往，而不至于收到宗门的责怪的。想透了此点，她便安心了许多。看了看月色，加快了脚步往幼时也算是熟悉的坤宁宫走去。

到得坤宁宫，她的步伐更快了，在凡人眼里看来，竟就似一缕轻烟，宫门口的侍卫根本未曾发觉，她便步入了这陈国女子梦寐以求的华贵宫殿。

画笔难工、穷奢极侈，居住在其中的女人，却几乎没有谁曾开心过一天。但在名与利的驱使之下，不论是自己的欲望还是别人的推动，后宫中的女子都紧紧地盯着这个位置，和正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

“娘娘，天凉，盖件毯子罢。”娇软的女子声音自偏殿传来，清慧眉一轩，负手步到偏殿窗外往里看。

窗户开了一扇，夜风灌进殿内，书案上的书哗哗作响，皇后歪在长榻上，手执一本书看得正入神，女官正为她盖上锦毯。十余年过去，皇后的脸上有了岁月，神态却更是悠然，养气功夫想来也是到了家，皇上在云宝珍的住处病得要死，她却在此看书。

清慧淡淡一笑，退到合上的窗户外，隔着窗道，“姨娘，一别多年，姨娘如今更富贵了。”

殿内陡然传来了女官的惊呼声和皇后的一抽气，接着便是书本落地的声音。女官刚叫得一声“什么――”，皇后便厉声叫。

“住口！”

清慧暗笑起来，只是不动，过了许久，皇后才颤声问道。

“是清慧吗？”

“正是，姨娘，清慧如今也长大了。”

又过了许久，殿内才传来幽幽的叹息。

“几十年过去了，清慧看形容还是少女，果然已经是神仙中人了……”

清慧不进殿，自有她的用意，如今见云夫人如此，也不由得心软，恨不得进殿厮见，道过别后之情。所幸心中尚是清明，知道不可进去，定了定，心中又浮上了些许厌恶，忍不住冷声道。

“姨娘的心术可是更上一层楼了。”

殿内便安静了下来，清慧想了想，又道，“姨娘也知道，我与你恩怨纠缠，虽说你和他人通气，诱走了我娘，但却对我甚是照顾。我总算得见见你，想想我对你还有没有情。”

“那……有没有呢？”皇后颤着声问。

“有，当然有！”清慧禁不住一笑，“姨娘只管放心！”

许是听出了她话中的讥诮，殿内又没了声音，清慧自怀内掏出张白绫，随手召过书房内的一支碧玉笔，在白绫上写了几句话，掷到地上。

“姨娘，善自珍重！”她笑着道，转身唤出法器，又急又快地往宫外飞去了。

她一走，殿门便被拉开了，皇后奔出门外，不顾地上脏污，趴到地上拾起白绫，就着书房内透出的灯光展开，才只一下就脸色大变。

过了许久，她这才把白绫揉进怀里，直起身惊疑不定地轻道，“她……难不成小时候就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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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清慧出了皇城后，心里大松了一口气，正要往徐府的方向走，突然东面传来了一声轻咳，她眼睛一亮，连忙往东方赶了过去。

徐则立在紫禁城护城河边，笑盈盈地道，“走，我们喝酒去。”

他这一笑，清慧只觉得眼前被强光闪过，忽然有点眼花，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就和徐则一道飞起往城外去了。云夫人和陈帝事了，她心中轻松多了，也不问徐则要去哪里，只是跟在他后头飞。

到得陈京郊外，徐则随意找个野山，在树海上找了个树冠坐了，自乾坤袋中掏出两坛酒，丢了一坛给清慧，才道。

“把北海发生的事，慢慢地说出来吧！”

山风缕缕，繁星点点，清慧心中一片宁洽，抬首仰望夜空，淡笑道。

“这却要从我师姐说起了。”

芳洌美酒滑下喉间，这一谈就是一个时辰，徐则方是听完了北海的风云更迭。

“不容易，不容易。”他连声感叹，清慧看了他一眼，心下多少有些郁闷，便微笑道。

“我不知你和黑龙之间早有默契，竟连在北海的事，都晓得是‘不容易’了。”

徐则双颊略带些红晕，有些醉态地摇摇头，“六虚他想做什么，我实是并不清楚，只是他想和你师姐合作这件事，早在十余年前就有蛛丝马迹了，今儿终于达成夙愿，可不是不容易么？”

清慧略略吃惊，没想到黑龙这么久之前就惦念上了师姐，不晓得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前缘。不过此事和她无关，她也一点不想知道太多，否则将来难免陷入其中。

徐则看来也是一个想法，呼了口酒气，又道，“此间事了，你打算游历何方去？或是有什么别的打算不成？”

清慧想了想，冷笑道：“本该还往武国一行，了却尘缘，不过现下还不愿去，接下来估计还是到各国浏览一番罢。看看名山胜景、俗世疾苦，增长增长自己的阅历。景元你呢？筑基之后，门内可有执事？或是要闭关修行？”

徐则笑道，“闭关修行，那是要突破下一层境界时才做的事，若是有事也闭关，无事也闭关，岂不是人都闭蠢了？”

清慧不由大笑，徐则待她笑完，便悠悠道。

“我不闭关，却也是想浏览天下，不过，自己道行不足，害怕遇事吃亏。”

“你是想和我结伴同行？那也好。”清慧很快琢磨明白了徐则的意思，“你打算何时动身？”

“总得和师门禀报一下，不如你先随我到慧云斋做客数日，到时候一起走。”徐则很快说，看来是已经全想好了。

清慧也无异议，想了想又道，“入住慧云斋，可会给你带来不便？”她却是想起蓝净真、林思靖，还有今晚自己给陈帝延了一年寿命。

徐则往后倒去，倚着酒坛，醉眼乜斜，“除却师尊辈之外，谁还能把我怎么样了？”

清慧见他狂，抿唇笑他，徐则性子本来过于张扬冷傲，不与她投合，但两人乃是生死之交，自然多了十分亲近，徐则的狂，倒也显得率真了些。

两人又谈些天下修仙界的门派争斗，待得天色大亮，徐则便带着清慧往慧云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