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寒怔怔的看着若,此话一出,马上醒悟到若已经想清楚一切的前因后果,虽然很高兴从前那个轻灵睿智的若回来了,但是,如此冷意相待他还是头一次遇到,一时也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却也辩无可辩,呆呆望过去。
见他完全没一句辩解的话,若知道自己的多番猜测是真的了,此刻也不免有些气闷,恨恨一眼瞪过去,冷冷道,“昔日星耀离去时你应该是知道的吧,却什么也不对我说,看着我为他痛苦的样子你很得意吧,你很高兴吗?难道你们就喜欢如此伤害我!”想起那痛切心扉的过往语气不自觉的提高许多。
原以为心心相印的情人,最重要的朋友,无可比拟的人,对自己都是诚心一片,因此自己也是以最真诚的心相待,然而竟想不到他们连自己的心情也算计。当初星耀突然的不告而别本来就是不该,留下来的人,熟悉内情的人竟然袖手旁观他的苦苦追寻,痛苦思念,却一直把真相隐瞒,即使换了时空,换了身份,若不是他猜到几分也不肯把真情说出来。他们如此相对,比照起自己真心,当真应了那句,“我欲把心照明月,怎奈明月却照沟渠”的无奈。越想越是气愤,语气也越发冷漠起来,“原来我在你们心中竟然什么都不是,所以你们想要怎么都行,我的心情完全不用考虑,对不对?”
难道他们就真的不知道吗,失去了星耀,他差点崩溃了,那段痛苦,那段往事,什么时候想来都痛彻心扉。如果真的要别离,如果真的不得不离开,可不可以换一种告别的方式,为什么对他那么残忍呢?
竟然在茫然无知的情况下失去了最重要的人,甚至于连最后的告别也没有。如今的他,真是说不出是痛多些还是伤更重些。
“不是的——”见若心伤至此,寒忙出口安慰,走向前,轻轻搂紧若,若身子微拧想要避过,然他的力气自然不敌寒,心里虽然别扭也并非是真心想要避开那温和的拥抱,只是微窘,躲了半天避不开,冷冷一哼,“你们既然如此,还抱着我干什么!还要我干什么!”
寒没有开口,知道若其实早已想明白一切,才会如此,此刻不过是嘴里埋怨几句,这些话存在他心里倒不如让他发泄出来为好,因此并不辩解,只是静静抱着那微寒的身子,淡淡的送过去一丝温暖。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因为在乎,因为在心里无比重要,所以即使是欺骗即使是隐瞒,也希望你能活下来。不是不清楚星耀在若心里的地位,不是不清楚星耀对若来说有多重要,正因为是太清楚不过了,才会欺瞒。
星耀的不得不离去,于若而言是个致命的打击,如果当初不是他们的联手欺瞒,若早就追寻于九泉之下,天上地上,地狱天堂,只要有情,就是一切,于若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然而,于他却是无比残酷的事。
若的选择是星耀,他虽羡慕妒嫉,却不会破坏,因为对彼此来说,都是重要的人,然而,星耀的英年早逝,给了他一个很好的介入理由。早已倾心的人怎舍得错过,怎舍得放手。
当星耀提出隐瞒自己病情时,他毫不犹豫就接受了,虽然知道当若知道他们如此欺瞒时会怎样的生气,怎样的痛心,然而,能活下来,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看着星耀离去,看着那玉露风清一样的人黯然离去,看着原本轻灵出尘的人一点一点的失去光芒,看着他痛苦思念,孤独追寻,只能忍着心里的酸楚陪着他,守着他,护着他,怜着他——因此才会那时毅然追随九泉。
重遇的刹那,他才知道,原来当初他们的决定是那样的残忍。他一时半刻都忍受不了失去的痛苦,而若却忍受了整整三年,他们果然太自私了,即使是如此,依旧不悔。
所以,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任何事,只要在乎的人在身旁,只要若能一直微笑,其余的,根本都不再重要了。
挣扎了片刻,若也平静下来,抬头看着寒,从他眼里可以轻易的看出一切,幽幽一叹,这些他何尝不清楚呢,星耀为何这样做,他清楚,寒为何这样做,他也清楚,但是,他们的一心一意的为他好却并不是他所求的,虽然有点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如果当初不是如此,他早就不在人世了,也就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心意。
不求自己如何,只求他能活得开心,如此真心,他如何回报呢?
但是,虽然明白,却不能轻易原谅他们竟如此欺瞒于他。若本是聪慧无比之人,不过在情之上较重,因此才会被很多表面上的东西忽略了许多事,如今抹去那层伤痛,看清那伤害后的温柔,又怎会不知道一切呢?
“说吧,星耀到底为什么要你瞒着我。”
见他不再伤心,寒这才放下心来,想了想,问,“你可记得当初月初姐是怎么去的?”
点头,一愣,看了看寒,无奈一笑,“所以他才会不告而别啊。”月初姐是星耀的姐姐,当年因家族遗传病而早年逝去,原本瑰姿艳容的人最后竟然憔悴得不成人样,心痛之余也让他们感到所谓红粉骷髅的含义。若是家族遗传病,那么星耀会与月初姐一样也不足为奇,对那个绝代风华的人来说在他面前露出如此凄惨的模样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所以才会不告而别么?
真是傻瓜……
可是,那份情却——思及此,心口猛然一痛,神伤无比,深深吸口气,这才缓过来。转过来,想要对寒说句什么,在看到那温和的眼神后,却又说不出口,他的好一直都记得的,在星耀守护自己的时候,在星耀走之后,寒一直一直都在自己身旁,甚至于连自己的意外离去他也毫不犹豫追寻过来,想到此,不觉又是一阵怅然。
当初星耀离开,自己苦苦找寻不果,无比痛苦,若不是有寒在一旁守护,若不是每次回头总能看到那温和的眼睛,那颗空荡荡的心怕早就撑不住了吧,所以,才会在不知不觉中把情——脸莫名一红。
“我看你呐,对那家伙可是言听计从。”说着,一眼横过去,虽然已经悉怀,然还是有些郁闷,因此就刺了一句过去。
寒默默苦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不管是若还是星耀,自己一辈子都甘心守护他们。因此,那时明知道星耀的要求有些过分,还是依从了他。幸而,一切都过去了。
看着若有些调皮的笑容,嘴角泛起温和的笑,伸手轻轻握紧了若的手,此时此刻,终于,彼此认清了自己的心,也看清了对方的心,一切的过往,曾经痛切心扉的故事,在如此温柔的夜里都不复存在,唯一重要的是,你在这里。
一直都在——
“是了,白若水可是对青蔻做了什么吗?我看青蔻似乎对他太过动怒了。”既然认清了自己的心,若也不是那种扭捏的人,况且自小相伴,对方一举一动会如何早已了然,自然不会太刻意说什么或做什么。想到自己在意的事若微微皱了皱眉,问了出来。
自己一直被困在庄内,对外头的情况并不清楚,暂时也只能看到表面的事,因此也只有问寒了。
知道他故意转着话题是因为感觉这样有些尴尬,寒不觉一笑,既然知道他已经心无芥蒂,自然也放下心来。
“青蔻原是清白女儿家,莫名被人虏去,困在里头一个多月,知情人是心急,不知情者会说什么?对她而言,这种伤害有些过份了。”对于如此蕙心的女子,寒也是存着一份赞赏,因此对于如此伤害她的人产生怒意。
若先是一怔,继而明了,微叹,心里的好奇变作了淡淡的怒意。
此地不是原来的社会,男女平等,纵然江湖儿女不必把女诫三从四德挂于嘴边,然,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遇此一遭,怕是背后少不了被人谈论了。若是以后嫁入清翎山庄,最多是给江湖添段美谈;若是嫁到他处,就免不了被人说上几句闲杂话了。
如此心机,白若水真真厉害。看来他对寒和青蔻之间的婚约是存了破坏的心态,否则,怎么敢如此行事呢?当日其实只带走若与弦语也是可以的,还能留下一人报信,然他却连青蔻也带走——
想来却是自己连累了她,一叹,忽想到什么,“那上次我带她出行岂不是会坏了她的闺誉吗?”
寒摇头,“这不同,江湖女儿行一则可以独自上路,二来可以和家人朋友出行,这也是常理;然白若水却——”微微一叹,“虽然开始的时候他有些过分,其后还算明理,青蔻单独住一个院子,但是有些人却借之前的事大放肆词,因此才——该作的他不去作,明知后果如何偏却不加以阻拦,该是私心作怪吧。”
一时的私心,却失了一世的情缘,这其中的得失真不知该如何界定了。心下叹口气。
沉默半晌,这才抬头,“罢了,既然这样就算了,何公子不是那等计较的人,且以他能耐也不会让人轻易辱了青蔻,以后我们多些照顾她就是了。”
“我也是这样想,因此拿了他半江生意,一是略惩,二来也是借此替青蔻散些流言,白若水人不算太过,只是自私了些,但里头的人有些是他顾不来,他既想借我的手那干脆就多办点事好了。”
寒淡淡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若虽然聪慧,然对这些还是有些看不懂看不透,说出来让他放下心也好。抬眸看了看窗外月色,“夜已深,你身子不好,早些休息吧。”
若点点头,抬步欲走,不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寒,可否容我任性一次呢?”
任性一次?寒微愣,他的意思是,想了想,才会意过来,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悦,“你要知道,他不是星耀。”
“我知道,所以才给他一次机会。”一笑,几分怅然,几分悉怀。望向那熟悉的蕴着温和的冰色眸子,坚定,淡然,“慕君之心,至死方休。”
慕君之心,至死方休吗?寒眸子闪过异彩,这才真正的悉怀。一笑,走上前,握紧那双手,“好,既然如此,就随你喜欢吧。”想了想,又道,“那么弦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