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此处正是坡上,地势平朗,灌木矮生,几乎贴地而长,虽是初春,毕竟西南不比江南好风景,繁花遍地绿满枝,极目处是一片灰茫,除了旁边一大片的竹林外没多少遮掩地。“我们看看去。”查看了下风向,寒揽着若背风缓步朝林边走去,逢林莫入,还是小心点好。
走了不远,风中血腥味更重,这下连若也闻到了,眉一皱,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呢,才会有这么凝重的血腥味,离城不远却也不近,尤其是在目前——一大堆江湖人聚集处。心里正有些疑虑,腰上的手臂猛一紧,知道寒看到了什么,也随即抬目望去:
一片开阔的平地,百来米宽,横七竖八的躺了十来具尸首,刀剑棍枪刺杂七散八丢了一地,或在主人旁,或刺在仇人身上,或凝了血落在地上,至于断臂残躯更是不用多说了,望上去就象是一场大战后的修罗场。
寒微微蹙眉,望向若,这才放下心来,虽然血腥场面也不是没见过,二十世纪里车祸天灾战争各种比这残酷的场面多的是,然,毕竟都只是电视屏幕上而不是如此鲜明现于眼前,以前曾随医科朋友去过尸体解剖场看过,因此他还能如常态,而若却不曾经历过这些,自然会担心,幸而若只是有些惊愕,脸色并未变白,看来是无妨了。
“发生了什么事啊?”若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所谓的江湖打斗现场啊?不料语未落,寒已是冷冷的凝视着右边略为茂盛的树林——如果是夏季肯定是郁郁葱葱,如今却只是稍微露了点绿色,但还是能稍微蔽形——淡然开口,“出来。”
半晌,伴着几声簌簌枝叶踩动的微响,走出来两名男子,走在前方褐衣男子俊朗的面容上是苦涩的笑意,“在下祁寄洛,偶出门闲逛,不料发现此等憾事,突听到有足音,为免误会才入林暂避,失礼处请多多包涵。”
寒淡然点头,只是随意一瞄便可看出他的确与那场惨烈之战无关,武艺尚可,但绝不可能在一群人围击中安然而退,衣裳整洁,没有丝毫血迹。——地上血迹未干透,时间上对不上,应该没有出门带上衣物随时更换的人吧。
而他身后那人带了副面具,木制,遮住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冷冷的双眸和嫣色的唇,发用米色的布缠了几圈,白衣盛雪,重重叠叠几层,与一般人的衣着稍有不同,有种不同凡尘的飘然之态。只是不知何故,此刻略为惊讶的望向若,眸色闪过几丝异色。
“雅然。”声音也带了几分冷意。
“你好,我是云若兮。”察觉到他对自己特别的关注,若也难得一次连名带姓报出来。然后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人,“他是叶笙寒,我们也是无意路过的。”他知道自己眸色奇特,加上刘海的一抹金色,旁人一看就知道是异域人,虽然此地大多看不起异域人,但眼前之人丝毫没有鄙色,甚至对自己难得有份暖意——不知何故,觉得那名唤雅然的男子,如不是对着他,怕是不肯说出名字来。
祁寄洛奇异的瞄了瞄那冷然模样的人——原来他真不是哑巴啊,只是刚才自己一路逗他都不说话的?颇有挫败感。
“既是如此,恕我鲁莽了。就此告辞。”寒眸色微闪,把那两人的神情看了个仔细。至少,他们与面前这场血战无关,至于其他的,有没有说谎或莫名出现在此的原因——懒得理会。说着,拉起若的手便离去。
身后二人看着他们离去,沉默无语,良久,祁寄洛才半是好笑半是自嘲道,“原来落月山庄的庄主亲身前来这个事实是真的啊,我们可是难得有逢面的机会,回去后要不要吹嘘一下呢?”
雅然只是冷冷的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对他的话闻若未闻,而后,拿起胸口的一只哨子,吹了下,一头半人高的大狼不知从何窜出,他坐了上去,一人一狼扬长而去。
“——”
“啧,对我就这么冷淡,对他就——原来,那位就是云若兮啊??”看着远方的背影,半日,搔头想了会,无奈摇头,暗自嘀咕了句不知什么,才慢悠悠的缓步离开了。
——
平江城,迎来客栈,独立小院。
“云公子,叶公子,多谢两位了。”申宛再次慎重道谢,若微愣,他有作什么事令这位姑娘再三道谢吗?目光在屋内一转,弦语静静站在窗边,不言不语,然听到申宛那句后,眸色里闪过一丝暖色,马上明了,知道他把之前的事都对眼前这温柔的女子说了,坦然点头,“申姑娘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只是,不知弦语说了多少呢?是否连那些不堪的旧事都说了,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浅啊——既是青梅竹马,也是两小无猜,难道曾指腹为婚??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若自己先愣住了,不由得偷偷瞄了瞄弦语,似乎仍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眼神略显悲伤,有几分怅然,而又带了些柔和——
柔和吗?——
那么,是不是从此就能逐日开怀呢?旧事不堪,但毕竟还是年轻,以后的日子长得很,何必一世困在里头呢?旧人无情,不如怜取眼前人。
若越想越觉得不错,颇为自得,也就自动把申宛也纳入自己的朋友范畴。想了想,问,“不知申姑娘有何打算呢?”申宛脸色略有绯意,似乎想说什么,一时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把眼光瞄向弦语似叫他代为开口,而弦语却摇摇头,并不答应。
若这才醒悟过来,虽然是故人叙旧,但时间也过于长了吧,看来是特意等他们回来?这就是有事相求了?
如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是她提出来,他就应了。心下定了主意,忙开口道,“你与弦语是多年好友,有任何事情但说无妨,我虽不济,为你稍微解忧还是当得起的。”
“不知云公子是否打算前往江雨楼?”
“那是自然。”若随意坐下,一旁的剑奴忙递过一杯温茶,手指指了指旁边厢房,若点头,知道影奴回来了,但心里却有些疑惑了,平素里不是都进来伺候的吗?这两人不是会偷懒的人啊?却也知道因有客人在,不好开口,惟有迟点再问了。
“不知可否允许我跟随呢?”看着那温和的眼眸,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确是太让人为难了,多了她这个累赘很可能出现很多无法言语的困难,而且,男女同行也颇为不便。只是——恳求的目光望过去。
若倒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眸色一闪,想要说什么,沉吟了会,才开口,“申姑娘,你决定了?”毕竟是靠近些才能如愿,一起同行的话,对弦语来说也是件好事吧,对他们来说,并不会添太多麻烦——大概吧??——反正以前也和青蔻一起出行过的。参照之前就行了。
“是。如此多谢云公子了。”温婉一笑,知道他是允了自己所求。
——
夜色深沉,影奴携了柳无霄掀帘走进,恭敬的递过一张帖子。
“三十年前掀起腥风血雨的战神决再次出现,藏宝图中现端臾,为免魔门浑水摸鱼,武林泰斗长孙澜发出武林贴,号召天下群雄齐聚江雨楼,共商良策。”若讶然挑眉,望向寒,“确定我们不是在看绝代双骄?”
难怪但凡武林小说都来上这么一段,实在是太经典了。
“公子,什么是绝代双骄?”剑奴好奇的发问。
“呃——不久前翻到的小说而已。”一语匆匆带过——叫他怎么向人解释二十世纪里流行的武侠小说?这下终于明白了,为何在落日坡会有那场血战,还有申宛为何会想到与他们同行,的确是比她独自上路安全些。有些无奈抚头,起初出门时不过是想解开弦语的心结,如今怕是不得安稳渡过了。随意摊在躺椅上,捧杯喝了口茶,又望了望站在窗边脸色平静依旧的弦语,因夜色渐深,申宛早就去休息了,因此柳无霄才得以出现。
一旁寒正翻看他带来的一叠信札,看完后点点头,“都可以,如此就照着办吧。”之前呈递的都是有关商业上的事,如今算入了江湖,渐渐的添了许多江湖事,里头有血有债有争有结,比寻常小说还精彩,嗯,回头要不要整理出来也给若看看呢?他一定会感兴趣的。
柳无霄恭敬接过,随即拿出一枚黑黝匕首递过,“这是塞外狼族的信物,主上带着方便些。”听闻塞外这次大规模出游,原因暂且不明,似乎在寻找什么,万一碰上了自然会有些不便。虽然主上功夫超绝,但没必要和他们作无谓的纠缠,因此才在庄内拿来这东西——最好是各走各的道。
寒抬眼看看他,伸手接过,细细看了会,略揣测了会里头的含义,而后放在桌上。看着柳无霄离去的背影微微一叹,还是一副冰冷脸,真麻烦。
身居上位者,是不是替属下分忧也是应该的??
算了,目前只是沉默些,杂事琐事不少,没了伤毒在身,身子负荷不算重,暂时不用管也无妨,况且,情意之事本来外人就难以插手插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