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就是这里吗?”若略低头避开横在半空中的老树岔枝,立定了脚四处望了望四周,有些蹙眉。
“林深涧浅,白毛银根,应是凌虚草没错。”弦语微起身,递过一把刚摘下还隐隐带着露水的白色草,而后又继续蹲在那里挖了起来。
虽然凌虚草不算上等,但胜在难得,止血疗伤药里添些能去掉敷药时的刺骨感,目前刚好用得上,因此弦语继续低头挖。若看了看手头上的草药,就他曾看过的记载:春茂夏华,与众有异,受四时之气,喜温湿之地,其形若纤手而根银,味酸,无毒,性温,助收敛。这种干枝一样的银色草叫形若纤手?这是谁的眼光啊@
不是弦语看到自己还当真不识呢。擦了把冷汗,才把药材放到一旁的小竹箩里,见弦语还在摘,忙止住,“有这些我们已经够用了,不必一次全部摘完,留些给后人吧。”受以前学过的保护生态的的思想影响,自不愿见涸泽而渔的行为。
留给后人?虽然对此不以为然,弦语还是依言停了动作,把摘好的药草全放入竹箩,看看里头,背上,而后道,“公子,已经摘了不少了,回去可好?”
若看看天空——唔,被浓浓参天树枝所阻一时看不清天色,但参照自己的一路行程,默算了下——无言中,也不过才两个时辰,并不算久,只是,弦语一脸的虑色,算了,叹气,“好吧。”
还是别连累旁人担心了。
只是,自己有这么弱吗?无奈ing
——
江雨楼的名声最近上升得快,藏宝图的影踪虽还是不曾见端臾,依旧在江湖上传得不亦乐乎,算计,争斗,比划,出手,虽聚会的日子尚早,江湖上每日的争端可少不了,因此寒也愈发忙了——事情多了,看的资料也加厚了几分。
若自然无聊,恰巧近日下了场春雨,久旱之地喜逢甘露,自然分外欣喜,路上看到的都是张张笑脸,虽是出门远行,好在并不赶,于是若和弦语稍一商量,暂时停驻几日,燕崖峰山势俊秀,峰高岭深,其中有一面如斧劈般陡峭难攀,向来是异种药草生长之所,且山上多郁蓊参天巨木,山下岷江支流蜿蜒而过,各种植被长势良好,正是若来上一课药材学的天然教室。
因此,趁着春雨暂歇,两人便背着竹箩进山采药去了,影奴本欲跟随,若就是不肯,弦语武艺尚可,进山而已,又不是做什么危险行为,当年他还不是仅带着简单的行李就独自攀上了黄山,姑且不论后世的登山方便之处,同一种行为,不过是山高矮的区别,不同工具使用的区别,其余的,没有多大不同吧?而且,他只是采药,又不是攀岩,有啥好担心的。且身边还有一个武林高手在,遇上事情难道还真的让自己动手不成?
幸而寒知晓他的心思,并未难为,只是淡淡说了句早去早回,就自顾忙自己的事去了,影奴这才放人走。
只是,为什么现在轮到弦语来婆妈了。
——看着伸在面前的手,若无声叹口气,把手递过去,只是一个及膝高的平台,需要这样子吗??
弦语看着若皱皱眉低声嘀咕的模样,心里有些好笑,虽然距离不高,只是雨后山路滑,易跌倒,已经走了几个时辰山路公子应已有些倦意了,自然该分外小心。
手心一阵温暖,心里莫名一跳,握着那手,一时有些呆了,定定的望向远方,目光没有焦距,不知在想什么不知在看什么,若等了半日见他没有任何动作,不禁开口问了声,弦语这才醒悟过来,忙轻轻一带,若丝毫不需着力,人就飘了下来。
若方一站定,弦语的手立马松开,转过身,往前走了,若看了看他背影,微微皱眉,看了看自己的手,还是很干净啊?刚才摘草药的人是弦语,根本轮不到他动手,虽进山一趟,除了鞋子有些泥,裤脚有些泥,其余地方干净一如最初,怎么弦语把手甩得那么快?
想了想,没想明白,但又不好问,看着弦语的身影越走越远,只好摇摇头,疾步赶上,把这事丢一边去了。
——前头,弦语脚步略急了会,片刻,又停了下来等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而后,手不自觉的抚上胸口,那里有微微的突起——是一方玉。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原来,公子真的很温暖。
而且,这是自己唯一能触摸得到的温暖,嘴边的笑意淡了几分,片刻又扬起,默默的走在前。
——
才走出山脚,原本出门前的天色晴朗此刻已经飘着蒙蒙细雨,若抬头望向远方稀落的树木,“今年雨水不错呢。”脚边青草刚冒出头,青暖笼烟,薄珠莹透,分外清香,不由深深吸一口气。
弦语看着他抬手去接雨水,眸色温和,出门前虽是带了伞以备有需,但此刻雨并不大,且也见若玩得愉快就没多事撑伞了,正想说句什么时,若突然走向前,忙随目望去,林边一名老樵夫似乎雨天路滑没留意,跌倒在地,一身泥泞,挣扎着想起来偏却力气不够,如此半天反弄得身子更脏了。
“老人家,您没事吧。”若走上前欲搀扶。
半个身子泥半个身子倒在地上的老者微微低头,口里说着,“没事没事——小伙子,麻烦你过来扶我一把。”眸里飞快闪过一丝寒意,手上的斧头略倾斜,似乎撑着自己的身体也似乎随时可以劈出去——
若没有注意到那异样的目光,依旧走过去伸手搀扶,手刚刚接触到那老者手臂的瞬间,老者臂膀一伸,手上的利斧直直往他头上劈去——
事故猝变,这时,弦语猛然一跨步,身子迅疾向前飘去,探手拉过若的手腕,微用力,恰恰在刃下把人拉开,护在身后,随即腰间清涟出鞘,挡住突如其来的一劈。腰一拧,转个方向,持剑手腕一翻快速一伸,撞向那老者胸口大穴,趁他回身挡的同时,脚步转了几个方位,退开几步,这才冷冷望向偷袭者。
一番变故从开始至末也不过是短短一息之间。
被抱在怀里的若此刻还没回过神来,他不过是想顺手扶人而已,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到了弦语的怀里,而且弦语还抽出武器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过是没有武艺看不出其中的激斗而已并不是笨蛋,见此怎会不知出了事故,不用弦语开口双手已紧紧搂住他的腰,头埋在他怀里当起了鸵鸟。
浑身一抖,心里渐渐的冷了下来。
不过是想顺手作件善事,但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而且,他得罪谁了吗?竟然如此阴险想要他的命!
来此后,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你是何人,为何对公子下手!”弦语持剑冷喝,藏于袖口的信号筒悄然滑落于地,一道浓烈的烟雾直直冲上云霄,还伴随几声急促的尖鸣——虽然他未必敌不过此人,但看在他如此精心布局,还是小心为上,此刻单身在外,怎能大意。好在之前寒给了个信号筒他,好在那时他没有因为别扭而拒绝,幸好,幸好。
——
同一刻,客栈二楼窗台前。
“主人,请润喉。”影奴端了杯暖茶过来,把桌上的东西收拾着,欲言又止。寒把手上的茶放下,一瞥过去,“有事直接说就是了。”想起之前也曾看过他们这样的模样,那次还引出青蔻这个所谓的未婚妻,这次又有什么事了?难不成“他”还有别的未婚妻??
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略为担忧,“天色已晚,公子怎还没回来。”
寒淡然一笑,平静的喝了口暖茶,眼色略为宛尔,“空山新雨后,自有美景,他难得出门一趟,不玩个痛快又怎么舍得回来,有弦语在旁,你无须担心。”以若的跳脱性子,不到月上柳梢定不肯回来,幸而弦语能稍微制得住他,算算时间也该是回来的途中了。
“主人对弦语似乎——十分信任?你和他是旧识?”影奴终还是把心里的担忧说出来。心里也是疑惑不解,池弦语的来历他们虽然知道,却更知道这世间的复杂情况,因此暗地里还是对他略有提防,这也是一贯行事所为。但寒若二人却似乎没半点担忧,初初见面就伸出援手,而后更是答应同行,甚至那次若的单独“离家”也是带这他出去,这似乎就有点——难道真的是旧识?可眼前之人身份如此特殊,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可能性,虽知此话问得有些越矩,但还是不得不问出来。
为什么他们对弦语如此放心呢?
“我也不清楚,但心里却知道他不会对我们不利,这——大概算是一种直觉吧。为何你们对他这样提防呢?”寒微微蹙眉,关于这事他也想不清楚,只能用那莫须有的直觉解释了。
“恕属下大胆妄测,如非此人,主人也不会来参加这趟的寻宝大会吧。”因为这点才让人担心,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所谓的寻宝大会的问题,只是世人多为名,利,财,权,势所趋,才会因此陷入一片执着,引出这次动乱。而影奴剑奴等人对这些毫不动心,因为他们由生至死所为所行都只为一个人,其余的都不在他们眼里,所以才会看得通透。万一之前的种种都只是为引他们来江雨楼,那么池弦语就值得他们提防了。
寒微微一愣,已是明了他们所担忧的事,摇头,“不必为此担心,他不是那样的人。”话一出口,自己也愣住了,为什么自己就那么肯定呢?正疑惑,突脸色一变,身影一闪,率先掠出窗外,“跟上。”扔下两个字,人已在数十米外。
见此影奴不免一惊,虽有疑惑但反应丝毫不慢立即发出一声急促的长啸,声未停人已跟着寒的身影掠出窗外,这两人一前一后身影不慢,距离也不过数十米,足以让隐在客栈内外的众多落月山庄的人察觉到,也随之跟了过去。
寒看到的,正是弦语急急扔出的信号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