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帘,一阵弦乐传来,榭中诸人,也不知这调子是什么曲牌,只觉那弦子,抑扬顿挫,悦耳动听。忽羯鼓一声,歌喉遽发,字字清脆,声声婉转,如黄莺出谷,乳燕归巢,只听那歌声唱道:
盛事如花,有谁见?枝头常住。富贵如梦,到头来,一枕黄粱。逐鹿铸鼎英雄事,黎庶化作白骨灰。衰草长埋秦皇骨,浊浪淘尽周郎志。青山依旧,夕阳西下。日盈昃,月盈亏,功成身退,得意还家。
那歌声,渐渐越唱越高,忽然拔了个尖,象一线钢丝抛入天际,于那极高之处,回环转折,几啭之后,又高一层,接连有三四叠,节节高起,唱到极高的三四叠后,陡然一落,又极力驰骋其千回百折的精神,盘旋穿插,顷刻之间,周匝数遍,从此已后,愈唱愈低,愈低愈细,那声音渐渐听不见了。那弦音,忽大忽小,同她那声音相和相合,犹如花坞春晓,娇莺乱鸣,引得榭中之人,推窗翘首,各各屏息,凝神倾听,正在缭乱之际,忽听霍然一声,人弦俱寂。停了稍顷,左近亭榭楼阁轩窗之内,人头攒动,訇然喝起彩来。
众人,听那声音清婉柔美,分明是一个妙龄少女所唱,只是这歌词辞意旷达,显然是个饱经沧桑,看破世情之人的胸中流出,又如何从一个少女口中,演绎得形神兼备,恰得其味?
人人心中,皆有狐疑,那心中绕梁三日之音,袅袅不绝,更生出欲览庐山真面目之心,齐齐望向水阁之中。
那水阁,离着菱香榭最近,榭中之人,只闻得水阁之中,一阵喧闹叫好之声,隐隐传来。
滑稽二老,最好热闹,转头问独孤乘道:这唱歌的,是哪一位?如何不来给咱们歌唱助兴?
独孤乘,笑道:义勇侯弟兄包了霏烟阁,还有一些同僚饮宴听曲,那唱歌之人,据说是问雅楼请来的红角,不是咱们第一楼的歌伎。
雷音闻言,心中一动,暗道:原来三叔正在这里饮酒。
这二人,正对答之际,众人,忽闻那水阁之中传出吵闹之声,紧接着,只听‘喀嚓’‘哗啦’窗格断裂破碎之声传来,就见一个灰袍老汉,从阁内被人抛出,这一掷之力甚大,老汉身躯在空中又飞行丈余,其势方尽,众人耳听哎呀一声,眼见老人手足摆动,直向水中落去。
说时迟,那时快,雷音、云翼,早已飞身纵出。雷音武功虽高,轻功却要略逊一筹,那云翼,身如穿云之燕,急掠而至,双掌在老人腰间一托,两臂发力将老者重又抛起,朝向水阁落去,雷音只听一声‘大哥接住’,便见云翼借着一抛之势的反向之力,翻身重又纵回菱香榭中。雷音,知他心意,脚尖在莲叶之上轻点,借力纵起,使出‘燕子三抄水’的轻身功夫,飞身纵入水阁,双足立定,两臂轻舒,稳稳将老者魁梧的身躯接住。
那老汉,双目圆睁,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显然惊魂未定,脚一沾地,却连道谢也顾不得,迈步抢进水阁,声音嘶哑地喊道:我们是良善百姓,只卖艺不卖人,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能强抢民女?这天子脚下,还有王法没有?
雷音,听这呼喊,已然明白几分,心中忿怒,暗道:这不平之事,怎能不管。方要闯入水阁之中,抱打不平,却见身边人影一闪,云翼、公孙龙驹,与滑稽二老,一齐纵落。那颜敏之,内功虽高,武功为零,登萍渡水的轻功施展出来,入水即沉,只得随在独孤乘身边,一齐寻路向水阁跑去。
众人,进了水阁,环视之下,却见阁中敷设得花团锦簇、桂馥兰香,顶上挂着五凤齐飞的彩绢宫灯,地上铺着双龙戏水的层绒地毯,壁间点缀北宋院画,嵌宝五彩镂花景泰香炉之中燃着沉水香。室中一几一椅,全起紫榆水楠的名手雕工,中间已摆上一桌儿山珍海味的盛席,所用器具,皆是康彩绀青的细瓷。两旁侍女,传菜斟酒,招呼的十二分殷勤。
那主位之上,坐着一人,额头宽阔,下巴尖突,面如淡金,一字长眉,眉间数道直纹,双眼细长,两睛突出,炯炯放光,正是睿侯孟威智。座间尚有五人,雷音、云翼也都认得,右边上首那人,虎颔燕额、粗腰长干,气概昂藏,是常胜军中名将葛天雄。旁边之人面如镔铁、猿臂蜂腰,也是常胜军中一员骁将,名叫况自忠。下首之人,胖白脸、魁梧奇伟之人是颜问天,左边上首之位空着,旁边坐着一名身材短胖、紫圆脸庞、举动脱略的将领,名叫崔飙。打横相陪之人衣饰鲜明,神情轩朗,却非武将,乃是户部尚书宁通。
那邻水一面的破损轩窗之前,立着一条身著锦袍的疤脸大汉,手持一口锋利的军刀,抵在身前少女粉颈之上,另一只大手扣住了老者手腕脉门。
老汉,半身酸麻,挣扎不得,口中苦苦哀求。这疤面大汉,理也不理,刀锋抵喉,手若一动,那少女,便要血溅当场。这要命的当口儿,那边酒席之上,却饮酒划拳,夹菜谈笑,人人浑未将眼前之事,放在心上。
雷音,当先闯入水阁,见状激动义侠之心,又见那刀下少女,分外眼熟,竟是那日神州擂上自己从狮虎兽爪下救出的姑娘闪闪,不由心中一紧。
那疤面大汉,瞧见雷音诸人,随后闯进,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虎子,你来得正好,坐下陪你二叔三叔,喝杯喜酒。
公孙龙驹,见手持钢刀,意欲行凶这人,长脸黑面,粗眉大眼,一条刀疤,从眉间向下斜贯面颊,这创伤极深,虽已愈合,但是言笑之际,扯动肌肉,面部扭曲变形,现出一副狰狞恶相,让人不寒而栗。
这人正是官拜九门提督的勇毅侯孟威勇,他口中呼唤的‘虎子’,却是雷音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