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薇低头道:“可是如今外面正在打仗,奴婢仅会一点粗浅的御气之术,日行不到二百里,怎回得去?”芹芦道:“那等仗打完了再回去吧,这兵慌马乱战火横飞的,你一个女孩子别在路上出什么意外。”
橙薇抬起头来,犹豫了一阵,又低下头说道:“打完仗恐怕就更回不去了。”芹芦道:“这是为什么?”橙薇道:“现今战火这么紧,天界各方大军齐集魔胎岛,恐怕要不了多久便会一举攻下逆天都,到时候我们都难逃一死。”馨珠笑道:“我道你担心什么,原来为这个。你才来没几年,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天界大军围困魔胎岛是常有的事,即便是如今这么大的规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些年来,哪次他们能够得逞?现今情势虽然急了些,不过我听说前两日阴海鬼祖用泫洪之壶,扯起岛外血怨,至今无人能破。”
橙薇道:“可是鬼堡与我们望月堡素来不合,昨日秋实姐姐还被鬼祖害死。”璀茵道:“就算老鬼与我们望月堡不合,也没有单放敌人进来为难我们的道理。况且即便没有岛外血怨,逆天都三巨头也不是吃素的,素妃大人那高的本事,我们还担心什么?”
橙薇颤声道:“奴婢今日听见素妃大人同少主说,如果她死了的话,就叫少主赶紧离开魔胎岛。奴婢以为素妃大人或许已经有所觉悟了。”话未说完,馨珠已喝道:“该死,该死,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她昔年在南海赭朱岛被五只两丈多长的雷蝎逼到断崖顶上,眼看无路可逃,是白鸾素妃路过此处,亲自救了她。又怜她亲人尽失,无依无靠,留她在望月堡执事。因此她对白鸾素妃实是万分感激,是以听到橙薇言语中对白鸾素妃大为不敬,侥是她性情温和也不禁动怒。
橙薇双眼垂泪,哭求道:“求少主走的时候千万带上奴婢。”说罢不住地向雪城磕头。雪城见她这般哭求,心下很不高兴,暗想:“敌人还未打进来,你就说这样的泄气话,望月堡里这么多侍女,哪一个似你这般贪生怕死?”于是皱眉道:“上次我送卫莹姐弟走的时候,你怎不来求我?那时一并就带你走了。如今我却没打算要走。”
橙薇道:“上次我本来想求少主的,只是,只是觉着少主平素不大说话,不敢,不敢来求少主。”璀茵道:“少主虽然不大爱说话,但从来没苛责过我们。”雪城道:“如今你不怕我了?”橙薇低声道:“这性命交关的事情如何能再拖?我已经错过了一次,这次只求少主千万带我离开这里。”
馨珠叹道:“宫里这么多姐妹,还没见过像你这么怕死的。我们都是在危难关头被素妃大人,或霜夜、晚枫几位姐姐救到望月堡来的。便死在这里也算是多活了这些年。”璀茵也道:“这可不是,我跟你们还不大一样。你们大多是灵界仙族,炼气精类,甚至有些还是天界之民。都是长寿种族,或十年一岁,或百年一岁。而我不过是下界一名逐年增岁的普通女子,若非遇到素妃大人,便不被虎狼吃了,如今也早已老死。活了这么些年,我早知足了。”她外表年纪虽已有三十好几的样子,实则整个望月堡属她最为年轻。
橙薇也不理会旁人如何说,仍是不住地恳求雪城带她走。雪城一时心烦,只道:“你先回去,我如果要走,记着叫你便是。”橙薇见雪城答应了,这才叩谢着出去了。
馨珠叹道:“若说起来,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原也无关紧要。只是紧要关头舍了主子,只顾自己逃命,就实在是太忘恩负义了。”芹芦道:“算了,人各有志,由得她吧。”一瞥头见谨菊面色惨白的站在一旁,便问她:“你怎么了?刚才还发脾气要教训人,这阵子怎么一句话也没有了?”
谨菊道:“我们一天到晚在宫中闲着,竟不如这新来的小婢女想得透彻。你们说素妃大人如果不在了,难道我们仍留在望月堡任人宰割?”馨珠怒道:“怎么连你也这么想?”谨菊道:“我不是怕死,素妃大人若在宫中,我们便是百死也不能擅离望月堡一步。这是对主子的忠诚。但若,我是说万一的话,若主子出了意外,那我们又该如何?”
雪城心情烦透了,站起身来道:“没什么万一的话,我现在累了,想睡一觉,没事别来烦我。”馨珠瞪了谨菊一眼,忙随侍雪城回内殿卧室休息。
雪城有个习惯,但凡心情烦闷,遇到想不透的事情时,便索性不再去想,一头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任他什么烦恼也暂且抛到九霄云外。可今日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时又想着白鸾素妃到底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一时又想着自己父母当年到底犯了什么大罪被弄得生离死别,一时又想起鸣弦这两日是否要来攻岛,一时又念着绮芝在荒秃秃又颇为炎热的赤磨岛到底习不习惯。就这样思来想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有了些许睡意,但却并非沉沉睡去,只是模糊在半睡半醒之间。
到了黄昏时分,阁间屏风外已经亮起了灯火。馨珠在帷帐外轻唤了两声,雪城本未睡实,翻身坐起来。馨珠问道:“少主可睡好了?是用晚膳的时候了,还是要再睡一阵子?”
雪城掀开被子坐在床边。馨珠挽起垂帐,一边从衣架上取过外衣替雪城披上,一边说道:“少主你先时脱下的那套素雪棉的外衫,已经破了好几道口子,我看那料子也不怎么样,不如不要了罢。反正你还有好多新衣穿不过来呢。”雪城道:“那是在玄都换上的,也算不错的了。不要就不要罢,也给你们省些麻烦。”馨珠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料子不如我们望月堡的。”雪城淡淡一笑,说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馨珠面上一红,忽然道:“少主你笑了,很难得呢,你笑起来真好看。”雪城一怔,心想:“笑一笑又有什么难得的了?”他尚不知自己素来冷峻,喜怒不形于色,侍女们更是难得见到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