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夜、晚枫走后,绮芝又同芹芦、馨珠说了会儿话,问了些雪城平素的喜好。一时谨菊和舒兰拿紫葵绢纱和浆洗的衣物回来。一见绮芝在坐在堂中,谨菊将东西全塞给舒兰,一扭身转了出去。绮芝知道是早间那事的缘故,见她这般无礼,心里也颇有气,但终觉早间是自己过分了些。便叫芹芦与馨珠出去看看她,莫要又生出什么事来。芹芦笑道:“她脾气虽劣,也就是窝里横,闹不出什么乱子。我出去看看也好,绮芝小姐也累了大半天,还是歇息一阵子的好。”
绮芝答应了,便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没过多久也沉沉睡去。如今正当霜月之季,气候本颇寒冷。今日照影殿一战,赤蜃发动热熔崩洪祸及大半个逆天都。白鸾素妃为保全望月堡,用白寒之气在城北一带结成一幕五六里宽的冰岸。而后冰火相峙,互融互消,白寒之气四散开来,又吹起漫天大雪。约到傍晚时分,望月堡外的积雪已达两尺来厚。
白瑚宫内堂中本设有焚珠玉台取暖,但谨菊却趁绮芝熟睡时,悄悄进来将暖玉台内的明火熄灭,并将两壁的叠窗打开,任风雪吹进室内。又假称将一雪城的物事不慎遗失,烦劳馨珠、芹芦等人满院帮着找寻。
不多久,室内气温已骤然下降至吐气凝霜、滴水结冰的程度。绮芝纵修玄都仙法,于睡梦中也颇觉寒风刺骨,一个翻身从软榻上跌到了地面。醒来看时,地面、桌几上都已铺上了一层雪霜。而大片大片的雪花兀自从窗外飘进来。
绮芝拍了拍身上的雪片,走到窗边将叠窗垂下来。当她关到西面第三户时,于隔页间望见夜空那轮圆月竟分呈银红二色,倒是不多见的绮丽异景。原来魔胎岛外的血怨被阴海鬼祖的泫洪之壶扯起近万丈之高。但魔胎岛地域极广,血魂怨气围涌在外,虽有合拢之势,终究封锁不了顶空。于是越近岛中,其上空便越是清澄。而此时的月亮恰好升至二者之间,是以上半银亮如昔,下半似染血红,竟显一片朦胧之色。绮芝当然也明白这个缘故,但忽然想到了一件棘手的事,竟脱口而出:“他们万一从上空攻进来怎么办?”
雪城在阁间听到绮芝叫声,忙翻身而起,问道:“谁从上面攻进来了?”绮芝见惊醒了雪城,因想他今日受了伤,原该多休息,便说:“并没有什么,是我自己多虑了。你再睡一会儿吧,有事我再叫你。”
雪城下床走出阁间,说道:“我睡不着,你刚才好像说谁要从上面攻进来?”绮芝见他已然出来,只得指着窗外,说道:“你来看,其实魔胎岛外的血怨并没有将全岛完全封锁。你看上面这片夜空,还有那月亮。”
雪城走到窗边一看,果然如她所说,血魂怨气虽高,只及天半,顶空尚未覆盖。便道:“你是说万一天界的大军从上空攻进逆天都?”绮芝道:“是呢,他们怎不从上空攻进来呢?”雪城道:“也许他们尚未发现,毕竟我们从里往外看容易,他们从外往里看却未必这么清楚。况且我们回来时在外边也只见魔胎岛笼罩在血怨之中,并未发现上面这个漏洞。”
绮芝道:“他们只知南边的赤磨岛是唯一缺口,却不知上面这个更大。不过被发现也是早晚的事。”雪城道:“这血怨本有上蹿追扑的特性,兼之吸噬之力又强,任这缺口多大,他们也不敢大规模进犯。但若风雷二神、悬钟老人从上面袭来,却也远比数十万的天军更难对付。”
这时沂息、芹芦、馨珠、璀茵几个正走进来,芹芦等三人看见满室的雪花不由相互嗔道:“谁最后一个出去,怎忘了关窗户?这么冷,想是暖玉台也熄了。”及见雪城与绮芝正在窗边,这才暂不理论。
雪城见沂息同几她们一起进来,便问道:“素妃大人那边怎样了?”
沂息道:“素妃大人还在登月楼,吩咐任何人都不准上去。适才来了两位客人,持有海市阁的令牌,指定要见少主。霜夜姐姐见那令牌果真是海市阁的,这才派我来请示少主,是打发出去,还是请她们进来?”
雪城日间见庞风同老城主在一起,便疑是老城主又有什么阴谋,他私下赶来通知自己。便问道:“是不是一个矮胖矮胖的,还有一个比较高壮的?”
沂息道:“是两名女子,样貌身材完全一样,只是一个穿蓝裙,一个穿黑裙。”
绮芝惊道:“是她们姐妹俩,莫不是又来寻仇的吧?”雪城也觉她们来意不善,心想:“这两姐妹本领极是了得,霜夜怎应付得了?万一言语不慎触怒了她们,眨眼工夫便把性命丢了。”忙说:“我亲自去看看,你们不要跟来。”随说便往外赶。
绮芝跟上去叫道:“她们分明就是找你寻仇,你还亲自去?”雪城道:“我若不去,霜夜她们恐怕性命不保。快把云光宝蟾准备好,一有危险立即躲进去。”
他俩本拟一场大战再所难免,哪知赶到中庭一看,这两姐妹却并未闹事。黑衣女子正跟霜夜解释日间所发生的事,而蓝衣女子则在厅中绕着圈子四处观望。雪城正感意外,绮芝已抢先问道:“你们又来做什么?”
二女见雪城出来,一起走上前去,微一欠身,黑衣女子说道:“我们是专程来道歉的。今天是我们卤莽了些,误伤了你。原是我们姐妹俩听错了话,误会了我伯父的意思,不知道他原来也很赏识你。”蓝衣女子道:“可是我明明听见伯父说雪城实在可恶,怎么又变成内侍统领说的了?”黑衣女子道:“这个我也想不透,伯父说话一向高深莫测,我们还是不要想了。快把东西交给雪城。”
绮芝一听这话,心里暗笑:“到底是你们伯父说话高深莫测,还是你们姐妹俩过于蠢笨?”只见蓝衣女子从衣袋里取出两个小瓶,笑着说道:“这两瓶是我们海市阁的疗伤圣药‘南海橡脂露’,我看你伤得也不重,有这两瓶应该够了。”
雪城并不伸手去接,心里暗想:“谁知你们有没有在药里下毒?”嘴上却说:“我伤已经好了,用不着这些。”
黑衣女子从蓝衣女子手中拿过伤药,塞到雪城手里,说道:“用不用都交给你,今天是我们不对。”随即嫣然一笑,又道:“不过你也好厉害,那幢光焰连我的幽府肃蛟鞭都险些毁了。幸而我抽身得快,否则就死在你手上了。难怪伯父这么赏识你,似你这般年少,就有这样的本领,我看整个逆天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她口中虽说险些丧命在雪城手里,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