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找白衍说话是为了有人陪自己解闷,但叶瑶心却没有料到这番谈话会让她烦闷不已。其实说实话,白衍讲的那些关于如何经营钱庄、如何让更多的人来当铺抵押商品的理论都是她以往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按理说,这样的东西一般会让人产生新鲜感、至少也不至于会觉得无聊,但不知是白衍讲得实在没什么意思还是因为她根本听不懂的原因,才和白衍聊了一小会她就觉得有些受不了了。“对了,你妹妹去南宫陵的船上去所为何事啊?”叶瑶心打断白衍喋喋不休的解说。
这个问题让白衍的脸色很是难看。他咬了咬牙,“我如何知道那丫头在想什么?”他不再说话,丢下叶瑶心一个人发愣。
虽然不知道白衍为何会生气,但叶瑶心敢确定自己一定说错话了,但只要这家伙不讲他那些奇怪的理论就是大幸!“那个……”她眼睛一转,“我说白眼狼,你是怎么和洛紫辰认识的啊?”不过,既然这个问题得罪人了,那就换一个吧!
“这个啊,我们以前在同一间书塾里学习。”白衍淡淡地说了一句,脸上洋溢着难得一见的温柔,“刚见面的时候,他的个子还很小,在地上跌一跤都会哭,我还以为他是女娃。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却越来越强悍,一个人打十几个镖师都不会输……幸而他的秉性还没有什么改变……”
“嘭!”一个人将两人的房门一脚踹开,胭脂黑着脸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喽罗。“将他们俩关押起来!那个女人,反正是怀安爵的女人,随便你们怎么处理!”
叶瑶心脑子嗡一声响,登时傻了眼。
“这位姑娘。”白衍很没好气地看了胭脂一眼,“这话要是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在下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你一个女人怎么会给其他男人下这种命令,再者,这位姑娘是齐昭远带来的,你要是伤害了她,将置齐昭远与什么境地啊?”他的话掷地有声,看见这个以前吃过自己豆腐的白面书生这么为自己着想,叶瑶心心里暖暖的。其实,有些人本来很好,他们有时做的事虽然不甚光明磊落,但或许是自己触犯了他的什么禁地吧!叶瑶心想。只不过,她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以前到底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书生。
但白衍的活对胭脂基本没什么威慑力,胭脂看着叶瑶心冷笑,“凭什么啊?有的女人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而有的女人一生下来就只能靠自己的肉体来生存!等这丫头被一群男人糟蹋了,我还不信那个怀安爵还会要她!至于齐昭远,他是否有愧与我何干?反正现在姓齐的也来不及管她!而且,说来,这一切还不是那个怀安爵惹出来的!”
“真不错的理由。”撒旦的声音在胭脂背后响起,他的声音里浸透着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你失去了幸福,所以其他人也不应该有幸福;你过得很痛苦,所以其他人也应该很痛苦。你觉得洛紫辰是你的东西了,所以即便一个前来找他的人都是情敌,不管那人是男是女;因为你喜欢过齐昭远,而他对你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他带来的每一个女孩都是狐狸精,不管齐昭远到底有没有喜欢那个女孩。真不错,你的这种想法真是厉害!”
听完撒旦的话,胭脂脸色发青,浑身都不断地颤抖着,“你是什么人?胡说些什么!”
撒旦眉毛一扬,径直朝叶瑶心走去,“我是什么人你就不用关心了。”他将叶瑶心拦腰抱了起来,“在下先前说破了你的痛处,实在有些抱歉。胭脂姑娘,请记住,无论是魔鬼还是人类,要是无法正视自己的过往,那么,等待她的只有毁灭。”
胭脂刚想发作,却见黑光一晃,撒旦已经抱着叶瑶心消失了。
被撒旦抱在臂弯里的叶瑶心几乎不能思考其他的事情,白衍会被胭脂怎么对待的事、齐昭远和青黛为何整天眉来眼去的事情,南宫陵打上岛来自己又该怎么办的事全部被她抛掷到脑后,她勾着撒旦的脖子,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心跳的速度让她无法承受。
撒旦在树间轻盈的跳跃,时不时还给叶瑶心飞去魅惑的一眼,似乎不让她全身心诚服于自己就不满足一般。
“那个,我们去哪里?”叶瑶心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去看世上最美丽的图景。”撒旦微微低下头,看着那双纯净的眼眸,他忍不住在叶瑶心的眼睛上落下轻轻一吻。叶瑶心完全没有料想到这个男人会做这种事情,一时间满脸通红,所有的心智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幸福的即便撒旦此时将她抛下地她也不会有任何痛觉。
“你说的图景是什么?”她没经过任何思考地,接上了撒旦的话。
“战争。”撒旦的脸上露出一抹叶瑶心说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的表情,虽然说不出这种感觉,但那一瞬间,叶瑶心却莫名的感到恐惧,先前的幸福感彻底消失,她似乎从撒旦的眼里看见了死亡。
撒旦斜飞了叶瑶心一眼,她怯生生的样子很招人怜爱。撒旦弯下身对视着她的眼眸。撒旦的眼珠漆黑如墨而且深不可测,叶瑶心只觉得那双眼眸如同一潭触不到底的潭水,看久了就会觉得眩晕,她恍恍惚惚地睡着了。
“人类,你还是不适合来这种地方啊。”撒旦看了叶瑶心一眼,笑了笑,然后张开羽翼,停留在昏暗的夜幕中,宛若一尊雕像,他就这样俯视着人间。
撒旦的忽然消失让胭脂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稍微镇定了一番心神,然后凶神恶煞地看着白衍,至少,她要在这个人身上将被撒旦压制住的傲气找回来!“你们几个,将这个男人带下去!”她发出了命令。
“你凭什么啊!”白衍虽然有些害怕再一次到那个又黑又冷又潮湿的地方去,但是不知为何,一看见胭脂他就来气,这个女人根本无论容貌还是年龄都比不上他妹妹,凭什么洛紫辰要喜欢这个女人!紫辰,只能是小妹一个人的!想到这一层,白衍更是来气,他无所畏惧地瞪着胭脂。
“带走!”
几个侍卫一涌而上,将白衍扯下床来。白衍只穿着贴身的短衣,在夜风中瑟瑟发抖,他刚想套上鞋,却见一双穿着马靴的脚将他的鞋一脚踹飞。胭脂冷冰冰地站在他的面前,斜飞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资格穿鞋?!”
白衍登时觉得一股无名之火在心里慢慢燃烧,他很想臭骂这个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臭女人一顿,但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也打不过她,就这样算了吧!他好男不和女斗!――反正也斗不过……
将白衍捆成一个粽子以后,胭脂使了个眼色,几个侍卫立即扯着白衍朝海岸的监牢走去,此时他们的面色都很沉重,心里清楚从现在开始到这场战争结束,是再也没有谁回来照看这个倒霉的书生了,是死还是活只有天定!谁叫他惹恼了胭脂姑娘。
“衍儿?”一行人刚走到门口就被洛紫辰拦了下来,他微微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出口,但最后却默默地让开,低着头不看白衍。
“我好歹还是为了找你才来这里的吧,快点回去,你家里人在找你。”
洛紫辰却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一般,任由胭脂将他拉走。
走出这片居住区,穿过密林,两人很快便看见对岸那宛若繁星的火光,琴瑟的奏响搅扰了整个夜晚,甚至隔着这么远的海岸线还还可以嗅见陈年的酒香。洛紫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有些一抹微笑。“太好了。”他没心没思地说道,“太好了,他们的状态不错,我还担心他们的将士会因为想家而难受呢,毕竟这是一件会死的事情啊!”
“那我们的将士呢?他们就不会死?”胭脂的这句话将洛紫辰心里仅剩的一点快慰彻底消尽,他不再开口。听着身边女子对身旁人说个不停的赵略部署,他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似乎连灵魂都被人抽掉了。
同样的时间,青黛穿上她最美的衣裳,对镜打理好自己的妆容后,怀抱已有好些年不曾触碰过的琵琶,慢慢走向一条延伸向大海的悬崖。她端坐在悬崖边的一块巨石上,含情脉脉地看着对面那宛若一片星辰的南宫陵的船队,随着似弱来源于天边的丝竹管弦声,轻轻拨弄着怀里的琵琶,然后低声吟唱那已经远离了她好几年的乐曲。她似乎又一次回到了那美丽的秦淮。
海风越见大了,似乎都把那遥远的乐曲声搅得凌乱不堪,听不清对面的管弦,青黛也渐渐没了兴致,她拢了拢自己的长发。缓缓站起身来,没有人听,琴技即便宛若天籁又与陋巷里的沿街叫卖有何区别?
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了一双在夜晚看起来似乎是一只正匍匐在草丛里的野兽的眼睛。“何虎兄弟,你……”一把尖刀对着她的脖子狠狠一划,青黛手一松,怀里的琵琶哐啷一声掉落在地,她想喊,但是什么也喊不出来,脚一软,跌到在地。
就这样了吗?还没来得及再见他一眼……青黛的腹部一阵疼痛,残余的意识让她仰面躺在地上。这一瞬间,她想生。
哑姑目送何虎惊慌失措的背影的离去后,慢慢靠近青黛。她一把抓住青黛的手腕,费尽全力将她甩下了悬崖,听着那如同杯盏破裂的水声。哑姑咧着嘴发出咯咯笑着在悬崖边看了许久,然后笑盈盈的转身,她的笑容僵死在这一瞬间彻底在了脸上。
前方,火光冲天,空气中漫溢着烧焦的人肉气味和痛苦的呻吟声,她只在原地愣了少许时日,然后像发了狂般冲向了那篇火海。
她的身后,是一片血泊,一把鲜红的琵琶静静得躺在里面,那永远无法延续的音符在他周围不断环绕,却奏不出一首完整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