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昏暗中，叶瑶心看不见齐昭远的表情，只觉得他怪怪的。

“我倒宁愿自己是个丑八怪，只要可以消去这片绿色，因为，对我来说，他是耻辱的烙印！”齐昭远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的身体里，流着红毛番鬼的血液，种下我的那个人，就是一个红毛番！”听见他的话，四周即刻安静了下来。

叶瑶心一怔，想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齐昭远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局促，声音变得有些平和起来，“我的母亲，被一个红番奸污了，哼，就那么一次，就有了我。她原本可以凭借美貌嫁入一户家道殷实的人家，结果，事情发生后，她被那家人退了婚，同时沦为全村人的笑柄。她想死，却不能死，她的哥哥，也就是我从没见过的舅父想给她出气，却死在了那些红番的刀下，留下了有病的妻子和一个女儿，那个女儿，你见过的，我的表姐，就是青黛。”

“耶？”青黛是他的姐姐？叶瑶心忽然舒了一口气，但也只有片刻的时间，很快，她便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海岛已经被打了下来，那青黛……

“后来，我出生了，娘亲他，没有嫌弃我，她尽力给我一切，可是，对村里的人来说，我就是一个私生子，一个母亲不幸的标志，从小就受尽欺凌，到我十岁那年，我再也无法忍受，就跑了，从那个家，那个村庄里逃了出去，之后还算运气好，遇见一些武林侠士，学了些功夫，我真的很羡慕他们，也很敬爱他们，希望过像他们那样无拘无束的生活，也要让我的家人过那样的生活，当时，我决定一定要混出个人样，一定要衣锦还乡，让家里的人在那个带给我痛苦的小村子里被人重新瞧得起，于是，我在江湖上采用了‘有求必应’的称号，只要雇主需要，我就可以装扮成任何模样，无论是和尚、道士、家丁，什么都可以，只要给我钱，给我可以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钱，什么都可以，怎么做都可以，我也嫖过妓，也陪过寂寞的有钱女人……我，重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叶瑶心傻愣愣得听着。

“后来，我有了钱，对了，大概就你现在这么大吧，我就开始干那种营生了。干了三年，什么都做过了，也有了一大笔钱，我决定回乡，我甚至想到了回乡后的荣耀场面，结果……”齐昭远苦笑了几声。

“怎么了？”叶瑶心小声问。

“我的母亲和舅母早死了，是劳累过度，病死的，青黛，我的表姐，欠了他们一大笔钱，被他们卖到妓院去了，哼，大概，你连什么是妓院都不知道吧！你的未婚夫，大概很喜欢那些地方吧！”

“……”叶瑶心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杀了那些人，那些曾经侮辱过我、我的家人的人，然后，开始四处寻访表姐，当时，她已经成为了扬州瘦马，被一个官员买下送给干儿子作为他成人的礼物，后来，那个人厌倦了，便将她卖到妓院里去了。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他顿了顿，从脖子上取下半片长命锁，叶瑶心立刻认得那和天风脖子上的锁一样，“我的母亲和舅母，连棺材都没有一副，被埋在了荒野，我永远也找不到她们了……后来，我遇见了天风，然后给了他半片锁，拜托他帮我找姐姐，那锁就算是信物，我姐姐也有一片，上面刻着青字，我姐姐原本叫齐青。”说完后，他长出了口气，“只是，我没想到，天风已经找到她了，可是，为何她不说出来是我的弟弟呢？那样的话，我和她……“

叶瑶心怔怔地听完了这个对她来说更有些像传奇的故事。齐昭远已经不说话了，她也不知道更加详细的内容该怎么问。只得愣愣地看着齐昭远在昏暗灯火里的剪影。“那，那个，你当时怎么不许我说自己是谁呢？”问完了她才觉得自己说得是废话。

“因为那些绿林人士多少有些仇恨官府。”

“喔。”叶瑶心又开始想下一个问题问什么好。

“你知道吗？”齐昭远长叹了一声，“其实，我之前很讨厌你。”

“耶？”

“在他们的描述里，你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你知道，我姐姐经历过那种事，所以，我一直很反感那些有着稳定而快乐的生活却成天想着其他男人的女人，所以……之前对你的态度很差。后来，因为白衍是我的朋友，所以才答应了那个要求。这段时间我才觉得自己……”

“什么？”叶瑶心有些紧张。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我可能有点喜欢你。”

听见这番话，叶瑶心脑子一片空白，她慌忙站起身来，“那个，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再见……不，永别了。”齐昭远的声音很平淡。

“那个，齐昭远是你本来的名字吗？”离开时叶瑶心再一次问道。

“不，你把手伸过来，我写给你。”

叶瑶心的手有些发抖，手掌被齐昭远捏住的那一瞬间，她的手猛然一颤，心也跳得更加厉害，但她很快便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认真感受着在手心里逐渐生成的那两个字。最后一笔刚刚写下，她就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跑去，似乎只要再停留一瞬间就会被这片昏暗吞噬掉。

“不该说这种话吧。”暗处，齐昭远淡淡的说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