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梅的山寨名叫“女儿红”,因山上的几个领头人都是女人而得此名。寨子修建于三面都是小山丘、凹字形的一处夹地,地势倾斜,渐次上升,寨子也依山势而建,远看去,层层叠叠,高屋建瓴,颇为别致。山寨三面皆是密密匝匝的树丛,给青石、古木建造而成的山寨平添了一番隐秘气氛。两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蜿蜒流过山寨两侧,顺山势而下,泉水叮咚,涓细的水流撞击在青苔从生的彩石上,水珠四溅,其声宛若珠玉破碎般清澈。
眼前的胜境让叶瑶心有些眼迷离,看惯了京城的红砖粉墙,乍一眼看见这样的地方,让她心里生出一种来到了世外桃源的感觉。
远望了山寨一眼,南宫陵有些诧异,他稍微碰了碰英梅的手,正欲开口,却不妨被英梅紧紧捏住了手掌,“怎么,爵爷,你这么心急啊,且不说日头还在天上,就是这里也不是合适的地方啊。”
南宫陵哑然,先前那一碰只是因为想知道一些问题,却不想由于他素来就以此逗弄青楼歌姬,习惯使然,先前那一碰就有了些轻佻意味,对方误会,却也正常。
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一只小手却在南宫陵的手背上狠狠抓挠了几下,使得两人的手很自觉地松开。南宫陵转眼一看,叶瑶心的小爪子扯着他的衣袖朝山寨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念念有词,“才一会没注意你就犯老毛病了,给你说清楚,英梅是我想结交的姐姐,不许打她的主意。”
南宫陵莞尔一笑,先前被打主意的似乎是她吧?“怎么听来你像是我名正言顺的老婆?”见叶瑶心脸色有些不对,他立刻改口,“你怎么想与她结交?”
叶瑶心不语,脸颊却红了起来,自从离开京城,她就开始思考日后生活的目标,却一无所知,而今遇见英梅,她忽然有了一种茅舍顿开的感觉。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像英梅这样不是很好吗?占一片山、圈一块地、盖几间房子,成为响当当的山大王,从此设路障、收路钱,要吃又吃,要穿有穿,站在路中央大声呼喊,“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男!哇哈哈哈~~~”。想必,那样的人生很是美妙啊!
正想到妙处,撒旦却冷不丁从她另一边冒了出来,摸摸玉兔柔软的毛发,他白了叶瑶心一眼,“就你?连只鸡都抓不住还想当山大王?怕是没掳到美男,却被沿途经过的无敌丑男掳回家当娘子、生孩子去了。”
叶瑶心被噎得无言,索性回了他一个白眼,扯着南宫陵大步朝前走去。撒旦略为一笑,紧跟着。
山寨大门口左右各站着两名身着红衣、手拿兵器,神情很是犀利的女护卫。南宫陵很自然的给两人抛了个媚眼,之后被叶瑶心一阵狠抓。欲调侃她几句,却看见一个穿着浅紫色衣裙的女子提着裙幅一路跑来,邻近几人时她一下跃起一把抱住南宫陵,“恩公,你来了,太好了!”
恩公??虽然这几天叶瑶心天天接受打击,但再也没有那个打击能够比这个更大,称这个猪头“恩公”?那简直等于称一只狼为小羊还可怕!南宫陵也会做好事?他要会做好事公鸡都会生蛋了!叶瑶心不由得仔细打量女子的侧脸,看着有几分眼熟。
还没等看仔细,那个女人又一把抱住她不撒手,“恩婆,我好想你!”
恩公?恩婆?应该都是好词吧?但怎么听来这么别扭……“你哪位?”迅速在脑袋里盘旋了一番自己的过往,叶瑶心不认为自己做过什么值得人这般感恩戴德的好事?
女人放开她,“你不认识我了?”
仔细打量着女子,清秀的面容,看着倒是熟悉,却想不出在什么地方见过。
女子终于熬不住了,她迫不及待的表露了身份。“我是荷香啊!”
“荷香???!!!”叶瑶心顿觉天旋地转。眼前的女子就是她那日昏昏噩噩从青楼里就出来的那个吗!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猪头南的……”
荷香已经洗去了满脸的铅华,整个人看起来素净了很多,她抿嘴一笑,“是这样的,”她指了指身后笑起来傻乎乎的黑脸汉子,“那天我给恩婆你讲的大体是实情,不过,他不是什么书生而是个山大王,他叫英其,是英梅的哥哥。我丈夫早年和你相公有一面之缘,所以就拜托他帮忙将我弄出来,而后就……”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然后就骗我和你换了是吧?!心里有些憋气!叶瑶心有些不舒服,她斜眼看了眼英其,调侃道,“你不是山大王吗?山大王要是看上了哪个女人抢了不就行了吗?”
英其呵呵地笑了,很是朴实,“我是讨老婆又不是抢老婆,怎么能用那么不光明正大的方法?”
那让我去骗就很光明正大吗?叶瑶心觉得自己有种想杀人的冲动,“那你一定抢了很多钱吧?为什么不赎她出来?”她说得有些咬牙切齿的。
“那不是要给钱吗?我是山贼耶!”英其说道。
叶瑶心眼睛一翻,有些眩晕,手里若是有把刀,她铁定砍死这个大炭头!
眼前明晃晃的,定睛一看,是一把钢刀。撒旦笑吟吟地看着她,“拿去用吧!不用客气。”
“我饿了,可以吃饭了吗?”叶瑶心一边说一边拉着南宫陵就向山寨里走,还回头白了撒旦一眼,撒旦不怀好意地笑笑,丢下刀子乐呵呵地跟了上去,走了这么久,他也饿了。
“魔王美人。”玉兔使用了隔音术,只有撒旦听得见她说话的声音,她有些疑虑,“怎么她想到什么你就给她什么啊?这不是明显地表示出你很清楚她在想什么吗?”
“这个啊。”撒旦狡黠一笑,看着眼前曼妙的背影,他的眼中涌现了一丝淡淡的温柔,“她明知道我是谁却又要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所以,我想要逗逗她。”
“只是,这样不是很好吧。”玉兔自言自语,撒旦没有搭理她,径直朝前。
之后,再黄昏前的这段时间,英其、英梅两兄妹待领众人在山寨各处游玩。
英其夫妇同南宫陵、叶瑶心走在一路。因为银镖被山寨里的人带走了,镖师们个个像斗败了的公鸡,有气无力地尾随着看来心情甚好的洛紫烟身后。
和被霜打了的茄子差不多状态的洛紫辰则被英梅拽着。
此刻,英梅眉飞色舞,说来这也算是莫名其妙天降老公吧?而且,还长那么俊!而她身边,傲郅就像一只苍蝇般飞来飞去,嘴里不停念叨着让英梅甩了洛紫辰,因为只有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虽然英梅听得有些烦躁,但傲郅的长相也还算不错,所以,也没有过多的计较。
当天际被火焰烧成一片殷红的时侯,小厮前来禀报饭菜已准备妥善,众人便去了正厅,今日,他们将在这里享用接风洗尘的美食。
到了地方,撒旦抱着玉兔缓缓就座,看着周边的环境,他不由得在玉兔脑门弹了一下,将其他人的声线隔离开来,一脸神秘,“这里会发生不得了的事呢。我闻见了死亡的气息,说不定,我可以从中获点利呢。”
玉兔的耳朵轻微动了动,对撒旦的这个恐怖的预言,她没有剧烈的反应。
其他人也落坐了,稍作休息后,下人端上了各色美食,其中多为山间随处可见的野菜和飞禽走兽。这些东西是叶瑶心生平第一次见到。之前她虽然和齐昭远闯了一阵子的江湖,但日常用饭的地方多是小镇里的饭馆。实在离小镇什么的太远也不用她担心,因为齐昭远早已从小店里买了足够的干粮做为准备。因此,她实在没有机缘吃这些东西,想来,那时的齐昭远对她虽不至于恶语相向却也有些冷淡,即便这样,他依旧对她很好,没让她受一丝委屈。也不知那人寻失踪的白衍是否有个结果。如果他可以早些找回白衍,是否会追着自己来呢?
想到这里,叶瑶心顿觉后背冷汗涔涔,怎么就忽然想到这一层了?!一抹红云浮上她的面颊,下意识看了看对面的撒旦,却发现他正冲自己邪笑。难道他真的可以看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叶瑶心一惊,慌忙低下头朝自己碗里夹菜。
看见她的窘样,撒旦抿嘴一笑,乐滋滋地朝嘴里喂了一块肉。果然,逗她很好玩的。
叶瑶心将小菜放在嘴里,味如嚼蜡。而四周却满是赞誉之声,她不禁有些怀疑是否自己的味觉出了毛病。快速看了对面一眼,却发现那人依然在看她,慌忙低下头,喂自己点东西,还是没有任何味道,周围人对饭菜的赞誉越见大了,她撇撇嘴,看来,其它人都是些没吃过好东西的,或者都是些趋炎附势、附和英梅债主的人,不自觉的,她想。
“饭菜很好吃啊,只不过,在一些心里装着事的人吃来就味同嚼蜡了。”撒旦一边说一边朝叶瑶心挤眼,叶瑶心脸一红,低下头乱夹了筷菜放在嘴里。
还是味同嚼蜡。
一堆人正吃得热闹,屋外却忽然闹哄哄的,似乎有什么人吵着要进来。听见呼声,众人都停了筷朝声音的来源地望去。
撒旦斜眼一眼,嘴角微翘。在他的眼前,原本只是昏暗的天际瞬间变得漆黑一片。他知道那是死亡的征兆,看来这个呼喊得很是厉害的人已经受到死神的青睐了。只是,这人是谁呢?
那人终于闯了进来。看见他那一刻,撒旦的笑意凝固成一个优美的弧度。
没想到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