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双手被缚,由牧九霄牵着,在山林间一步步攒行,只顾凝神筹思脱身之计,绝无闲心观看周遭景致。
没走多久,忽听身后“啊呀”一声,回头看时,却是杨苦尽被树根绊倒,摔了一跤,没系腰带的裤子又褪了下去,露出一截儿后腰。
乐钟琪啐了一口,回过头去,却正碰上牧九霄阴沉凌厉的目光,就像一头恶狼死死盯着她,吓得她浑身一颤。
牧九霄这副异相稍现即隐,转眼间又回复了先前粗豪凶悍的模样,喝道:“小苦瓜机灵点儿,别惹老子发火!”言毕转身继续赶路。
乐钟琪却兀自惊惧难解,方才牧九霄那森寒如针的眼神,简直刺入了她的骨髓,令她心中那根弦儿又绷紧了几分,隐隐觉得牧九霄留着自己不杀绝非善举,一定有更为凶险的灾祸即将落到自己头上。
正在忧惧之际,不觉已行至一处断崖前。乐钟琪心中一动,暗想:“我如今被这魔头所制,万难逃脱,与其静等着受他折辱,倒不如在这里拼死一博,即便不能与他同归于尽,也好保得此身不辱。”主意已定,更不犹豫,勉力疾行两步,借着身子前跌之势,一头撞向牧九霄后腰。
牧九霄闻声避开,乐钟琪收势不住,径直冲出断崖,迅疾向下坠落。她双目一闭,既盼就此死掉,又悲华年早夭。蓦然间手腕一痛,下坠之势骤然停顿,这才想起那条绑住自己双手的腰带还捏在牧九霄手中。
牧九霄提着那条腰带,嘿嘿笑道:“我早就说过,你既已落在我的手里,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上来吧你!”右手猛力一拽,乐钟琪身不由己地飞了上来,半空中翻转一周,向杨苦尽撞去。
杨苦尽躲闪不及,慌忙伸手去接,裤子却又滑到了脚面上。乐钟琪和身扑在杨苦尽怀里,撞得他闷哼一声仰面栽倒,幸而地上长满了一尺多高的青草,才不至于摔成重伤。
乐钟琪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又伏在了杨苦尽身上,想要起身却没力气,只得冲杨苦尽叫道:“滚开!”杨苦尽一叠声地说着“是是是”,侧身将她放到一边,随即远远滚开,同时飞快地扯起裤腰。
牧九霄哈哈大笑,说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二人竟现出这般丑态,简直成何体统?这小子一介凡夫倒也罢了,你这小妮子出身名门正派,却也这般乱来,可见凌霄派的门风自牧某走后果然是越发败坏了。”
乐钟琪惊羞悲怒一时齐发,妙目中又泛起了泪花,斥道:“你胡说!我们哪有……”
牧九霄道:“牧某亲眼所见,你再怎么狡辩也是枉然,还是省些力气的好,咱们可还要继续赶路哪。我料定凌霄派的人很快就会跟来,他们寻踪觅迹很有一套,咱们须得想点儿办法才行。”言罢走到乐钟琪身边蹲下,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她的身材,啧啧赞道:“小丫头浑身上下什么都好,该大的大,该小的小,在牧某看来也堪称尤物了。只是这一对天足稍嫌碍眼,来来来,我给你裹上一裹。”说着从怀中扯出两条白色丝巾铺在地上,就要去抓乐钟琪的双足。
乐钟琪大惊,慌忙蜷起双腿,叫道:“走开!不许碰我!”
牧九霄神色一怒,随即缓和下来,冷笑道:“不碰就不碰,你当老子稀罕么?”转头对杨苦尽道:“小苦瓜你过来,她是你的新娘子,你来给她裹脚。”
杨苦尽闻言一怔,欲待不去,却经不住牧九霄瞪眼一吓,只好提着裤腰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乐钟琪心想:“这魔头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看来他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了。”想明此节,便道:“不用他过来,我自己会裹,你把我放开。”
牧九霄道:“想得美,要么我给你裹,要么他给你裹,你自己看着办。”
乐钟琪气极无语,然而终究不想让这魔头再碰自己,只好默许杨苦尽凑到近前。
杨苦尽两只手抖抖索索的,迟疑许久才轻轻握住乐钟琪的右足,不料乐钟琪甚为敏感,竟然全身一跳,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一脚蹬在他脸上,把他踹了一个跟头。
牧九霄专修采阴补阳之法,早已是御女无数的欢场霸王,此等情势怎瞒得过他的眼去?大笑道:“好哇,这小妮子果然够劲儿。小苦瓜,你娶了她可算是有福了。不过这丫头性子太劣,不能操之过急,我自会教你好生调理她。现在你快把她的脚裹好,咱们赶路要紧。”
杨苦尽对他的话并不十分明白,只知道此人的指令不能违背,硬着头皮爬近两步,脱下乐钟琪的一对绣鞋,用那两方白色丝巾妥妥帖帖地裹住了她纤美的双足。
这件事虽然十分简单,杨苦尽却出了一身大汗,裹完之后抬眼一瞥,只见乐钟琪双颊晕红,一对美眸中闪着奇异的光亮,除了愤怒之外似乎还有些什么,总之令自己不敢多看,目光旋即垂下。
牧九霄从旁验看,甚为满意,又取出丝巾让杨苦尽也把脚裹上。杨苦尽虽觉奇怪,却不敢多问,好在自己本没穿鞋,走了这许久山路,早已不堪苦楚,裹上倒也舒服一些。
牧九霄最后给自己裹好双足,起身将鞋子远远扔到悬崖下方,说道:“好了,可以走了。”
乐钟琪被他一扯腰带拽了起来,沿着悬崖边缘向东侧行去。说来也怪,崖顶的青草被她裹着丝巾的足底踏过之后,一抬足便即复原如初,丝毫看不出曾被人踩踏过。
牧九霄知她心中诧异,得意地道:“凌霄派追踪敌人的法门颇有独到之处,只可惜我早已想出了破解之道。咱们脚上裹着的这些丝巾可以藏匿人身形迹,封九辰和弟子们跟到这里,线索一断,就再也无法可想了,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满山乱钻。哈哈哈哈……”
乐钟琪暗暗忧心,想不到牧魔头还有这种古怪法子,倘若师父和众同门不能及时赶到,自己获救之望就更加渺茫了。回头望见自己那双绣鞋,正觉有些不舍,却见杨苦尽将它们拾起来揣进了怀里。
三人在山林中一直走到午后,起初乐钟琪隔不多远便假意摔跌一次,只盼能给师父和众同门留下一些可助追踪的痕迹,但这把戏很快就被牧九霄看穿,恶狠狠地警告她说,再敢捣鬼就抱着她赶路。
乐钟琪此计不售,又生一计,不时对牧九霄和杨苦尽嘲骂几句,啐上一口,希望同门能听到声音或查到唾痕,赶来相救。不料牧九霄老奸巨猾,这番做作也瞒不过他,又被他一句轻轻巧巧的恫吓之言攻破。
后来牧九霄见乐钟琪实在累得狠了,便寻了一处清静所在暂做休息,从包裹中取出干粮与杨乐二人分食。
杨苦尽拔了些长草搓成一条绳索,胡乱束在腰间勒住裤子,省却了提着裤腰走路的麻烦,嘴里嚼着面饼,心中却牵挂着家里的各种物事和那两头耕牛,生怕有歹人趁自己不在之时偷盗了去。乐钟琪心力交瘁,食不下咽,跌坐在如茵青草上,望着来路怔怔出神。
牧九霄吃完干粮,笑嘻嘻地看着二人,见他们各坐一隅互不对眼,打趣道:“昨晚你俩在那小茅屋里折腾得天翻地覆,枕头都给撕破了,真个是干柴碰上烈火一般,如今怎么又不理不睬了,难不成小两口儿闹了别扭?”
乐钟琪哼了一声道:“你自己心地龌龊,凡事总要往歪处去想,说出话来也格外腌臜,偏还以为天下人都跟你一样不堪,当真可笑可鄙。”她身处无望之境,反倒横下心来,索性与牧九霄针锋相对,若能激怒这魔头杀死自己,也免却了无尽烦恼。
牧九霄却不以为忤,轻叹道:“你这番假道学的辞令真是像极了封九辰那块朽木疙瘩,可叹这么出色的一个女娃娃,却被封九辰的愚昧教条毒害,浑不知人生真义何在,这辈子只怕要白活了。”
乐钟琪哂道:“你一个臭名远扬的淫贼又能懂得什么人生真义?我师父人品端方,性情淡泊,你那些卑鄙伎俩说出来只会令他不齿。”
牧九霄邪笑道:“封九辰是个男人,对我那些伎俩自然不齿,可你就不同了,见识过我那些伎俩之后,一定欢喜不尽,欲罢不能。”
乐钟琪心生厌恶,冷冷道:“你若就地自杀,我才真是欢喜不尽呢。”
此时空中一团白云随风飘移,原本被遮住的日头又现了出来,强烈的阳光透过林隙垂照而下,平添了几分燥热之感。
牧九霄全身都裹在那件长大的黑色斗篷之中,不露一点肌肤见光,饶是如此,仍觉头晕眼花,汗出如浆。他低低咒骂一声,扔给杨苦尽一个牛皮制成的水袋,吩咐道:“小苦瓜,你去帮我找些水来。这狗日的贼太阳,直恁的毒辣。”
乐钟琪接口道:“我看这太阳再毒辣些才好,活活晒死你这个恶魔!”
牧九霄闻言神色一变,却没说什么,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乐钟琪冰雪聪明,见此情形心中顿有所悟,暗道:“难道这魔头果真怕见阳光不成?我怎变得这么笨了,先前居然没有想到。”
原来牧九霄本身修习的道法偏重阴性,此番身受重伤,经脉大损,体内蓄积的纯阴真气难以自控,暂时又无法运功调理,只好静候经脉自行恢复,在此之前最怕遭到阳气侵扰,故而不能见光。
此中情由乐钟琪原本不知,但一路上见牧九霄始终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早就觉得必有蹊跷,方才无心说出的一句气言又惹得他神色大变,稍加思忖便已确知这魔头一定是怕见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