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有……有鬼的……这地方这么荒……荒僻……”楚春漪越听越怕,双手都抓到他右臂上。
少年长叹道:“这林子三四十年前本是战场,下面不知埋了多少冤魂不能进入轮回,妄想再作人的只好出来拉人替死,夺人躯体。”
“你怎知道……”一想到下面曾死过许许多多的人,楚春漪不禁肤为之栗。
少年微微一笑:“家师教的,且我自己便曾见过旁人在此林中捉走过替死鬼拿去炼化,自然知晓。不过,”他眼中精光一闪,望向远处,“替死鬼不至最厉无法离开厚土出来捉生替死!”
“嘀嗒”,近处有水滴落声,似砸起千层波纹,余韵荡转不绝,良久方息。
“呀!”楚春漪半边身子都凑在了他臂上,“你别吓……吓我……”
少年觉到右臂之上被对方体温所焐,想起不久之前她还是拼命追杀自己的敌人,再前则是自己掳来胁迫楚廷辉那厮的人质,再前就是天涯两方彼此绝不认识之人,此时竟这么亲密,心下暗叹世事无常。但心中自知此时非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得聊作安慰道:“不用怕,眼前都是幻觉。那些鬼魂若能将这片林子淹没,连杭州城岂非亦要被湮水下?捉生替死便也不会那么难了。方圆里许内阴魅绕林,我们只是被阴气乱了神,待到自以为为水所浸时,方才会亡。”
“假的?”楚春漪语声里半点信意也无,显然被吓坏了,“那这些水怎么……呀,我鞋子湿了!”
水滴声连连响起,远近皆在,更增阴厉之气。少年知她身在贵家,要这么快便适应过来绝不可能,唯默思对策:“若在平常,我还可一试用三昧真火焚却这林,或以‘纵风翔咒’刮去此处阴气。如果心疾不在,更可用‘厚土慈咒’化掉这小片林中的冤魂,或用‘劈雷剑咒’灭去它们,又或‘明心静咒’束回自己将乱的神台,灵神稳固,它要捉也捉不动;如要小惩,还可以‘移山镇咒’移座阴山压它个一两百年,但……此时灵力大是不足,且……”一念已定,断然道:“记着莫放开我手臂,调运真气跟着我!”
少女尤未反应过来,身体猛地被带着前跃:“啊?”
***
月光如洗。
疾奔中的两人一齐止步,楚春漪欢道:“出来了!”在横冲乱撞了多时无果后,眼前突现这一小片空地,且还有天上明月照拂,顿令她放松了下来。
少年凝神半晌,忽道:“你看见了什么?”
“你自己看不见吗?空地,月儿,星空――咯咯,从没想过月儿会这么可爱的。”说着放开手臂,便想走前去,突然反被抓住胳膊,喝声同时而起:“莫放开我手!”
楚春漪挣了一挣,只觉他抓力大得惊人,嗔道:“你抓疼我啦!”
少年声音沉凝下来:“我并未看见你所说的东西,仍在林内。”
这一句莫名其妙,楚春漪用力扳着他手指,又恼又无奈:“你胡说什么,快放开我,否则我真的要生气了!”
少年毫无放意:“你身后是什么?”
楚春漪边挣扎边转头,顿时愕至不能动:“还……还是空地……”伸手一抹,惊道:“林子怎跑那么远……”旋知自己口误,急忙住口,林子怎能跑动?
但目光之下,本来应该就在身后至多丈余处的林子竟已远在百多丈外。
“记着莫要放开我手,”少年眼内精光溢出,“那鬼怕我护住你灵台,想将我们分隔开来,换了花样。你眼内所见仍是幻术,切不要为其所骗。”
楚春漪几不敢相信:“这鬼有这么厉害吗?”伸手在少年眼前晃了晃,后者忍不住为她的童稚之作露出少许笑意,轻轻拍下她的手:“我幼习道术,眼力非常人可比,这种幻术还不至蒙蔽我双眼。但你则不同,留意它蔽你双眼。记着只要我这只手仍未离开你,无论你发觉我变成什么样亦不要放开……”
正言间楚春漪突然惊叫道:“有人过来了!”
少年凝目四顾,心下了然:“幻术!我的冥眼早开,若有鬼怪走近绝躲不过我眼睛,那只是幻觉。”还未发话让她静心,少女已向他怀内一缩,连头都深埋下去,颤道:“它只有……半……半边脸!好可怕!”
少年轻抚着她香肩,柔声道:“放心,只是幻术,不是真的,莫要信它。”心内暗叹:“她磨砺太少,经不住一点惊吓。可惜我只开了冥眼,仅可看透鬼怪,若天眼都开了,些许幻术何能困得住我?”
“谁!”蓦地尖叫声从怀内剧发,少女跳着脚跳了起来,险些撞在少年下腭上。后者温言道:“莫怕,幻术而已。”手仍紧抓着她,并不稍放。
“不……不是!有人在捉我的脚!”楚春漪用力提足,却提之不上,“抓着人家脚踵了!”
少年俯眼看时,怒喝道:“放开她!”刚一吐出这三字,楚春漪猛地整个人陷了下去,霎时连人影儿都没入土内。他但觉掌中玉臂急扯而脱,不及思索,全力抓去,恰握中她玉掌,立时牢牢攫住。但扯力太大,将他“扑”地扯得摔倒下去。
心内暗责自己疏忽,只顾警惕四周,却忘了脚下,被那鬼趁机潜至近处;同时亦是未料到对方竟这么早便动手,以为它会待到连自己也失神时方下手,不想这鬼如此之急――或是因有自己在,它怕不能如愿,不得不提早行凶。
耳中幽声倏起:“炳官儿,你我为邻这么多年,向来和睦,何不成全我这一遭?等了百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个天生丽质的佳人勉强可配得上生前的容颜。若得重生,来日必有所报。”
少年悚然醒悟叫道:“无颜姐姐!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