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似有若无地光痕一闪。
文炳心脏不受控制地剧跳一记。
尽管灵力全失,但多年修炼道术的他对任何灵力所造就的术法产生的痕迹均份外敏感,适才这情景正是某种灵力使到极限时的迹象。
由此可知江冉雁毕竟修为不深,已到最后关头,刚才连起十条幻影已是她灵力极限。若再一击无果,便轮到她捱打。
文瞻遗从空中缓缓飘落,一脚点在檐头,刚要借力平衡,身体突地前倾。脚尖踏中处竟似无物般,一脚成空。只这么一下失误,他整个人平衡已失,兼且身在空中无处借力,眼看便要前摔,他突然左足轻点右足脚背,顿时上跃尺许,更侧移少许角度,从檐边落下去。
文炳心头一跳:“这是什么轻功?”生平所见,即管是广寒宫少宫主那飘逸惊世的身法,亦要凭借“水”这有形物来借力,才可施展裕如,绝不似文瞻遗这般完全不借外物之力。
文瞻遗飘下屋顶,刚踏足院内实地上,本应稳踏,孰料双足竟全无障碍地直陷下去,顷刻间直陷至腰。
文炳便立在离他丈余处,失声道:“瞻公!”
喊声还未止息,文瞻遗已连头陷尽,消失得无影无踪。
文炳扑了过去,却仍是实地,左看右跺,均无异样。
“嘻嘻!”
轻笑声从檐下传来,抬眼看去时只见一双琥珀色、明亮至令人悚然的眼睛从黑暗中慢慢凸显出现,渐渐化出江冉雁的轮廊,直至她整个人均现身。再仔细看去时,她眸子中的琥珀亮光已然消失,回复正常。
文炳冲前抓着她双膀:“你杀了瞻公?!”
江冉雁小嘴一撅:“他还差点儿杀了人家哩!”说到这处,颊上笑容犹挂,人却前跌下去。文炳慌忙扶住,只听她颤着声儿笑道:“力……用过……过了……”
文炳明白过来,脸色一沉,正要发话,怀中人儿突地振身立起,脸色大变,失声叫道:“不可能!”
***
陷入的刹那,文瞻贵生出古怪的感觉。
那触觉,绝非陷入泥土时该有的触觉。
似是陷入了另一种冰凉而滑腻的不知名事物。
且明明隔着衣物,却有种浑身皮肤、毛发乃至血肉骨髓均“触”到那物事的错觉,仿佛并非是自己“陷”入其内,而是它浸入自己体内,要将自己寸寸噬掉。
无论触觉又或肉眼均无法感受外界,整个世界恍若只剩黑暗,连一缕光线都不留。
所有杂念在完全陷入的一刻摒却。
文瞻遗立时察觉虽然躯体不受控制,内气也完全无法调运,但灵台却全不受影响,立时摒开其它,全力集中精神,去“捕捉”自己的躯体。
另一种古怪的感觉生出。
全力集中的精神似化为有形物般,汇结到某一点,并随自己的意念四处流动。
那种感觉,已然不是第一次遇到。
当武学修为达到如今的境界后,体能突破常人远不能望及的障碍后,他已经有许多次“偶然”间察觉到肉身之外的那一层“精神”在跳跃的错觉。若说过去冥思时集中的精神是静止在某一点,这种感觉则是精神正从那一点“动”起来。
多年前他便直觉感到,若能达到随意“动”的境界,定可突破极限,攀上武学的巅峰。
不过过去的“动”,完全无法捕捉,更不能随意念控制。但在这仅剩精神可用的一刻,他反而有种隐约明白如何操控的感觉。
就在这刻,压力陡增。
但一增即消,文瞻遗第一时间感到身体回到自己意识中,立刻睁眼。
只见夜空凌首,客栈院景重回身周。
同刻少年惊异的目光摄入眼内,少女却烂泥般瘫倒在地上,剧喘不止,看来的目光中尽是惊惧,显然已经力竭。
文瞻遗心内翻起涛天巨浪,表面却仍毫无动静,记起该做什么,随意看了看立在身前不及两尺处的少年,道:“公子请回罢。”
文炳从惊异中反应过来,喜道:“瞻公你……”
文瞻遗感受到他真心的喜悦,点点头,说道:“公子请回去休息,明早还要赶路。至于这一位,最后一击用透体力,该无大碍。瞻遗今日受她相助,有所收益,不再为难。但日后若再纠缠不休,便另论了。”
回房后文炳前思后想,全想不明白,为何这中年人明明什么道法都不会,却能破除江冉雁倾全力放下的术法。时而又想着不知江冉雁用力过度伤了自己,究竟伤得如何。这小丫头虽不计自己喜欢,但总归没有恶意,希望她真没大碍。
辗转中朦胧睡去,一觉天明。
梳洗毕后文炳去敲文瞻遗房门,半晌后后者才启门出来,歉然道:“公子可否在此稍候两日,我有些要务,恐怕要耽搁数日功夫。”
文炳听得一愕。
要务?
但看文瞻遗脸色时,却是双眉稍皱,面色阴沉,似真有什么难题。他不便多问,
这一停留便是十日。
文炳每日练功,闲时也只在街上随意走走,看看街景,不敢远离。文瞻遗连房门都不出,一切饮食全止。文炳试着探询两次,均不得其果,只好任他。从窗外看进去时,只见他时而独坐桌边,时而静立窗前,眼神涣散,什么也不做,哪有什么“要务”的样儿?
文炳隐隐感到这中年男子处在某种非常奇妙的境地中,但不明所以,唯一可做的便是不去打扰他。正好自己并不急着入京,亦可加紧自己的恢复性修炼。
尤其自己亦在非常奇妙的境地中。
正如江冉雁所言,自己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提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