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男斜眼扫视击掌之人,嘴角轻轻浮上一个认同的笑意,神色温和些许,却仍旧蕴含着坚定不移的信念。
雪儿本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痴男的表情,乍闻笑声,感觉似有一股穿透力,从耳鼓贯入,直透全身,轻轻漾动内气,她不由自主地把眼光移到击掌人身上。
只见那人年约二十六七,身高约有一米七五,身形与身量相配适中。面容白净,略带红润,宽头大额,神色冷峻,嘴上、下巴一圈青幽环绕,胡渣略显,稍带风尘。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肩上挎着一部数码相机,背负旅行包,一把雨伞倒插在包口……这模样,七分书卷气息,三分粗犷韵味,既象游历探险的驴友,更似案头捧读的书生。不知他话中“人民群众”所指乃明代雕龙工匠,还是指眼前这位痴男?
那书生觉察到雪儿的眼光,侧目而视,投来一个深深的凝视,然后掉转目光,望向痴男,语含关切之意:“历代烧龙头香者,多因遭遇天灾人祸,无计可施,另一类则是愚昧无知,迷信盲从之人,先生有智慧有思想,会有什么重大事件让您想不过去,要到此铤而走险?”
那痴男神色专注地听罢书生之言,脱口轻唤:“因为我的爱妻!”言罢痴痴望向龙头,紧闭双唇,眼光幽远,一抹悲戚之色渐渐布满面容。
众人见状,皆不言语,均自等他从失神中醒来。他既为妻烧香祈福,可知其妻性命尚存,而他如此不惜生命,难道不欲与妻白头偕老,忍心让她独活于世吗?难不成是她患了绝症,将不久人世,痴男方生以命祈福、与之同生共死之心?
雪儿走近痴男,柔声劝解:“与其在这里冒险烧香为她祈福,不如陪伴在她病床边。”
那痴男恍然回首,如梦方醒:“她没病”,那语气肯定、坚定。
此言既出,众人更惊。依刚才痴男所言,可知其智力正常,且智商不低,却为无病之妻冒着生命危险烧龙头香,实在是匪夷所思!这更引起众人好奇!只是他又不言语,继续痴痴地独自呆想,令众人猜疑纷纭。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龙头,思绪随那袅袅升腾的烟雾、熙攘晃动的人影翻飞,忽又听得那痴男喃喃自语:“……我不会摔下去的……我不会死,我不能死……我也不想再等了,她要睡一年吗?我等得太久了……我要求助于天,告知于地,请天地助我把她唤醒过来!”
听他这番话,众人方才明白几分:原来他妻子昏迷一年不醒!可是,就算昏迷不醒也算病,而他却口称妻子无病,当真令人纳闷之极!书生忍不住再问:“她成植物人了?”
痴男并不回视,只是轻轻摇头:“不是。”
雪儿忽然想到睡功百日而不醒的宋初道士陈抟,脱口便问:“她睡着了,没醒过来吗?”
此话问出,立即引来一片哄笑,随即一个尖细的男人声音带着几分讥笑意味说道:“还真有睡不醒的人,而且还能睡一年之久!呵呵~~”
痴男蓦地转过头来,眼中闪烁着愠怒,瞪视嗤笑之人良久:“是的,她睡着了,一睡就不肯醒来……”
那尖细声音道:“那不就是死了吗?!”
“不!”痴男眼光更怒,仿佛他的实话被人否定触伤了他的自尊,或是说他妻死触犯了他的禁忌。他怒目片刻,缓缓收回目光,即刻温和而略显无力地望向雪儿:“姑娘,我的妻子,她没有死。”那神色中掺杂着几分柔弱、无奈、祈求,令雪儿心中一软,同情顿生。
雪儿下意识地与青松交换了一个眼神。青松走上前来,眉头微蹙,平静地问道:“她身体冰凉?”
“她身体温暖。”
“她有呼吸?”
“很弱,很弱,别人都说没呼吸,但是她有!我感觉得到!”
“她受过伤吗?”
痴男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气急而言:“我说过了,她没病,如果受过伤,那还叫没病吗?至少也算伤病员吧!”
书生忍不住又发出几声轻笑,面露感叹之色,雪儿即刻想到他刚才那句台词“人民群众的智慧是不可低估的”。
那尖细声音又道:“你说她不醒又没病又没死,你是医生吗?”
痴男冲那声音轻蔑地撇了撇嘴,却是闭口不答,兀自望向龙头。雪儿怯生生地,带着触犯禁忌的冒险轻声问道:“送进医院看过吗?”
痴男转过头来,并不对雪儿愠怒:“她好端端的,送进医院反而会被医坏的。”
书生又轻声而笑,声音低沉,不易觉察,青松闻其笑声,研究性地看了他一眼。书生的笑总带着认可的意味,与那尖细声音的笑颇有不同,似乎痴男所言均能被其理解,并非出乎意料,他向痴男摊开两手,往身后一挥,面呈爽朗笑意:“先生若去看看‘太子卧龙床’,可能会受些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