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刚到玩具店为陈凤雅将要生下的孩子买了一只玩具手枪。便接到抓捕夏淋的命令。
马风程在战前动员会上讲:“生命是宝贵的。面对危险,我们必须有战前周密准备,对危险的有效评估,较强的安全防范意识,了解对手的心理状态及其在应激条件下的突然变化。大胆并不是自己的防弹衣。即便是警察,即便是把装备武装到牙齿,如果考虑问题不经过大脑,莽撞行事,那也随时有交粮本的可能。”
经过大练兵活动,勇敢、无畏、忠诚、不怕牺牲、蔑视困难,这已经是安澜的基本品质。
一说要抓夏淋,安澜摩拳擦掌,恨不得亲自把夏淋给毙了。
安澜的父亲在那次交通事故中死了,安澜悲痛万分。
安澜来到父亲的床头,怔怔得站在那里。安澜看着父亲躺在床上,只是感觉着他睡着了。但是,父亲身上已经盖着他从未盖过得崭新的绸子被子,床头的衣柜上,灵魂鸡静静地躺在碗里,面条碗里的面条水分已经蒸发,点着的油灯,青烟袅袅,缓慢而凝滞地向上盘旋着。安澜没有再向前走去,安澜知道,父亲再也不会和她说话了,永远不会了。虽然近在咫尺,却阴阳两隔,安澜禁不住眼圈一热,泪流脸面。
安澜永远也不会忘记父亲的辛苦劳动。犁地、打场、做饭、洗衣裳、摔花生、剥玉米、拣粮食,他样样都干。老家喂了两头牛地日子,父亲黑更半夜还给牛筛草地情景。在场里晒粮食,无人看管,是他白天夜里吃住在野外。
安澜当警察也有几次野外执勤,那种风餐露宿地艰苦实在不是滋味,真不知道父亲是怎样地忍受了那份洋罪。
有好吃的,父亲也舍不得吃。安澜小的时候仍然是饥谨地年代,一年四季很少能吃上白面馍的。饭菜做少了,父亲就不吃了,让他吃点,他说,肚里不饿,吃了浪费。安澜的工资发了,回去就给他捎回去的冰糖、山查、饼干、蛋糕等,他也都分给了另外的孙男孙女们。于是,安澜就交代那些晚生,说:“你们吃的时候在后面呢,不要乱吃爷爷的东西。”而父亲总是说:“我已经老了,吃了啥用?”
在安澜的印象里,父亲没有穿过多好的衣服,一件肩上打过补丁的蓝棉袄不知穿了多少年,每至夏季,拆洗后,重新套套,下年还穿。灵堂上祭奠他的遗照是甄玉德给他拍的。安澜非常后悔:当初怎么不给父亲买件象样的衣服再照呢?那么破旧的衣服挂在身上,你看,他还笑呢,笑得那么灿烂,那么满足,虽饱经沧桑,还象当小伙子时一样,仍不失少小的纯真与朴实。
父亲可怜安澜,过生日坚决不让家里人通知安澜。一怕安澜花钱,二怕安澜耽误工作。一次,安澜实在过意不去,他过罢了生日,安澜还是给他提回来一个大蛋糕。他可能是怕下一年他过生日安澜再破费,就执意不吃,说是不喜欢甜的。他经常劝安澜:“仔细点,别为我乱花钱。”平时,他有病也不肯救治,总是说:“没事,过两天就会好的。”
安澜在交警队上班后,就把父亲接到城里。一天夜里,父亲想方便,不小心又从床上摔下来,加上地板砖很滑,不知磕在什么地方,从眉头的皱纹处裂出了一道很深很深的口子,鲜血直往外冒。可是,他竟然一声不吭,黑暗中胡乱抓住了一把脏兮兮的尼龙网按在头上。天快亮时,甄玉德看到父亲那悲惨的样子,叫起来:“安澜,安澜,快来看啊,你看咱父亲怎么了?”安澜跑近跟前一看,也吓了一跳,父亲的头怎么烂那么大个窟窿?他们赶紧把父亲送到医院,缝了五针。父亲为不半夜给他们添麻烦,他竟忍受到了天亮。安澜于是很怪罪滑溜溜地板砖,没多久,安澜就毫不犹豫地铺上了地毯,当然,不是很好地那种,仅仅是为了把滑。可是,铺上地毯后,父亲再也没机会来过。安澜一直感到很内疚。
父亲对街坊邻居从来都是无私的。吃饭时,父亲总是最后一个端碗。父亲经常说:“让干活的先吃。”过去农村吃饭习惯把碗端到街筒子里吃,边吃边聊,有点象今天城里的大排挡。一次,父亲发现另一位老爷爷的碗里稀得只有几根面条,父亲知道这位老爷爷和自己一样特喜欢喝面条,问之,则曰:“家里没面。”父亲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碗里的面条全部倒给了人家,父亲说:“我家里多着呢。”而事实上,安澜家的锅里早已吃干净了。
父亲下葬那天,安澜和女眷们正坐在堂屋说话,管事人神秘地飘至安澜的身旁。简单寒暄后,管事人开始宣讲土葬比火葬好。
火葬是上级政策。不过,农村人不习惯火葬这种形式。
一会儿,镇长夏淋路过,说“想土葬得话,可以商量得话,如果出2000多块钱的话,你们想咋埋就咋埋,土葬还可以大张旗鼓地进行。偷偷土葬的话,挖坟掘尸。”
唢呐班请了两班。那天晚上没有电,发电机送来电后,唢呐班的桌子旁围了很多观看的人。
两班容易引起唢呐比赛,可能二元制结构都这样,就象美国两党制竞选总统容易引起驴象之争一样。
唢呐陡然响起,吹奏的是《百鸟朝凤》。曲调象飞天的彩带向那金碧辉煌的天国升腾,是那样的激情悠扬,清丽明快,整个天空都被惊动起来,云天雾霭都给让出道来。
安澜全家决定:夜里12点加祭后去火化。
灵车缓缓地向县城进发。哀乐和着车速,低沉而呜咽。
在父亲要进停尸间的时候,安澜发现夏淋在停尸间那打转。前几年,对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者允许拉其房、打其人,夏淋这家伙牛气冲天,煽过好多超生者的耳光。狗是不许在逝者周围打转的。这就是孝子要守灵的原因。
安澜厉声质问:“你来干什么?”
尸体火葬后火葬场是会出具手续的。夏淋监视的目的是图什么?就是看安澜的父亲是否真的火化。一旦证实是假火化,就扒安澜家的祖坟,就罚安澜家不火葬的款。
假火葬的事例是有的。安澜有个同学的父亲死就是假火葬。他们给了乡里的干部几个钱,经同意,假装着去火葬场火葬,行至半路又杀回去,最终土葬了事。他们瞒天过海,拿了钱的乡里干部也瞒天过海,土葬过了月把,乡里干部说,有人举报,又要周旋。
在个别乡干部的眼里,新堆起的坟头不是坟头,那是他们可以大吃一口的生意。他们吃的是死人,吃的是愚昧,吃的是旧俗,吃的是腐败,吃的是道德败坏,吃的是丧尽天良。
在火葬场,所有的戴着高高的白孝布的孝子迅速围住了夏淋,并立刻发生了肢体冲突。夏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双手抱头寻找退路。
安澜担心兄弟们把夏淋打死了。
打死了火化给父亲当奴才陪葬都不配。
夏淋吓得跑进传达室不敢出来。等安澜把孝子们劝进休息室时,夏淋借机驱车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