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负在身后,苏阡陌低着头,一语不发回西厢。他步子踩得很重,一路上,雪下的枯枝朽叶被踩得“嗒嗒”作响。
盛音的话犹在耳际。
――阡陌,你不能总是这样,始终不愿以最坏的心思去揣度身边的人,这样对你没有好处。
苏阡陌眼底闪过一丝嘲弄,面上神情却有些苦涩。盛音还是不够明白他。
自己岂是不愿揣度他人的人。他的的确确是错估了关锦意。
最开始,他对关锦意也有过怀疑,但自应州一路行来,经事种种,对关锦意的怀疑防备也就逐渐卸了下来,认为关小王爷不过是个未长大的顽劣子弟,不晓世故但怀赤诚之心。
可笑~要是盛音的怀疑不假,那自己这双眼真是拙得可以。
走着走着,眼前的一方光亮处渐渐扩宽来,苏阡陌抬起头看,察觉自己已走回西厢。
此时时辰已晚,松柏双寿与关锦意房间黑沉沉的,只有君奕的房间仍然亮着。
苏阡陌朝那方走了两步后,再也迈不开脚。起先,他被树影挡住视线,看不见君奕屋子情形,只见有光亮自那方透来。待走近两步,视线没了遮挡,眼前一切明了。
那窗户上映出的人影,分明是两个人的。一道影子自然是君奕,苏阡陌再熟悉不过。而另一道身影,婉约秀致,则是女子的。
苏阡陌怔怔望着映在窗上那一双人影,只觉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滋味杂呈,酸涩苦闷难当,就连眼睛也微微有些刺疼。揉了揉眼睛,未有好转。苏阡陌心想,必是先前一直低着头走路未注意,被雪光灼伤了。他再看了君奕房间一眼,发现窗户上那两道影子竟离得更加近了,心下气恼,遂拂袖负气回自己屋去了。
他“砰”地甩上门,扯下身上披风丢在桌上,合衣便上床睡觉。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第二日,苏阡陌顶着大大的一双黑眼圈参加北庭琢的寿筵。关锦意见他精神不佳,颇为关心地询问了他一番,苏阡陌笑着敷衍了两句,表面上一切如往昔,心里却觉得不舒畅。而君奕询问他时,他却连笑容都无力再扯出一个,只是冷着脸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君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看看周围环境,还是没说出来。
盛音远远瞅见苏阡陌,寻了空隙过来,皱眉将他拉到一边,道:“怎么?关小王爷那事就能让你烦成这样?”
角落里离了他人视线,苏阡陌精神更显不济,连瞪盛音的眼神也没了往日的气势,只恹恹答道:“哪有,昨夜没睡好而已。”
盛音撇撇嘴,笑得不以为然。
“的确是没睡醒。”
他的话苏阡陌怎么听怎么觉得刺耳,不客气地顶道:“少阴阳怪气的,我听不惯。”
盛音闻言气结,但没有等他反击,苏阡陌便撇下他独自走到另一边去了。
苏阡陌强逼自己打起精神,将这场寿筵应付过去。他好不容易回房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有人来敲门。他压住心里的烦躁,起身打开门,发现门前站着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恐怕谁到这里来,都没有这个人的到来更另他惊讶。
门前的人,乃是北庭家大小姐、穆千严夫人北庭娴。
北庭琢五十寿辰,按理说,身为长女的北庭娴该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处理,可她却抽身来见他这个往日没有半点交集的外人,实在是令苏阡陌想不吃惊也不行。因为太过诧异,以至于苏阡陌登时愣在原地。
北庭娴微偏了头,笑着问道:“苏公子,难道不愿意请我进屋坐坐?”已嫁作他人妇的北庭娴,做出这般小女儿的娇俏动作,一点不显得怪异。
“穆夫人请进。”苏阡陌缓过神,忙退开身子将北庭娴让进屋。
北庭娴微提裙摆跨入屋内,行至桌旁坐下。苏阡陌没有关门,任门敞开着半扇,回桌前坐下。他替北庭娴倒了杯茶,也替自己倒了一杯,然后问道:“不知穆夫人找在下有何要事?”
北庭娴一双手纤白柔小,轻环住淡青色瓷杯,她并不喝茶,却以手指有一下无一下敲打杯沿,眉宇间稍有焦躁犹豫。
“穆夫人?”苏阡陌没有心情欣赏眼前秀色,他只想打发了北庭娴一个人独自呆会。见北庭娴久不言语,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啊?”北庭娴抿了抿嘴唇,终像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其实妾身此次叨扰苏公子,是有一事相求,而且这件事也只有苏公子能帮上忙。”
“夫人但讲无妨,如果是阡陌力所能及,决计不会推辞。”苏阡陌说道。
“苏公子与你师兄君奕情谊深厚,可知他是否有心仪之人?”北庭娴问。
“未曾听师兄提及,夫人何意有此一问?”听她提及君奕,苏阡陌没由来地就想到昨夜在君奕房中的女子,他心里一紧,感觉北庭娴下面所提之事八成与她妹妹北庭夕有关。果不其然,紧接着就听北庭娴说道:“实不相瞒,我是替小妹北庭夕前来求苏公子帮忙。不用我多言,公子想必也知晓,鄙妹对令师兄倾心不已……”
苏阡陌出言打断北庭娴的话。“这种事情,穆夫人当找我师兄商谈才是,对我这个外人说有何用?”
放在桌下的手,已将袍子紧紧拧出道道皱褶。
北庭娴仿佛有些尴尬,脸上也蒙上层潮红,她捋了捋鬓边头发,想掩去自己内心的某些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