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郡人氏苏羽卿,年二十。因温柔贤慧,知书达理,特封为‘羽贵人’,赐住‘淑华宫’。今赐绫罗四十匹,珠玉二十匣,花轿一台,侍从五十人,迎送入宫。钦此。”我跪在杏殿的地上,静静地听这位皇上御前的张公公念着圣旨。
“羽贵人,接旨吧。”张公公的声音略带笑意。羽贵人?我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唤我,略显慌忙地抬手捧过金黄色的绸卷,道:“羽卿谢主隆恩。”张公公笑了笑,侧身道:“羽贵人,皇上还在宫里等着老奴复旨,不宜拖延,请上轿吧。”我在他来王府之前早已吩咐月儿为我梳妆打扮,穿戴整齐,略略点头,回身向一直注视着这一切的七王走去。
“王爷,羽卿此番进宫,有一事相求。”我低首道。七王神情冷淡,并不看我,“羽贵人请讲。”客气而生疏的语气。我知道他把我昨日的话听进去了,但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丝落寞。淡然低首道:“月儿姑娘数月来对我照顾入微,我想将她带入宫去服侍我,还望王爷答允。”我看不出七王的表情,只见他望向一旁的月儿,道:“你愿意去服侍羽贵人吗?”月儿连忙点头应是。轩郎这才望向我,道:“本王允了。”“谢王爷。”我福身谢恩。
张公公好像对我们的“礼尚往来”颇为满意,啧啧道:“不愧是皇上钦点的姑娘。”又看向我,微倾身子,“羽贵人,时候不早了,请。”我顿首,抛开一切不舍的复杂情绪,随他向殿外走去。
身后,那一束熟悉的目光再一次送我到了屏风之后。我心中一痛,轩郎,这恐怕是你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目送我离开了……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随着一声“起-轿-”,花轿缓缓抬起,向前移动着。我头一次坐轿子,出乎我意料的,轿子里很宽敞,虽然被各色丝绸包裹着却不显闷热,轿也抬得很稳。要说唯一不足的,那就是没人陪我说话了。上轿前,张公公嘱咐我,切不可掀开轿帘,宫里有规矩,皇上的女人不可为外人所见。我只得苦笑允诺。现今,也因为这个,虽然我和外面步行的月儿只有一尺之隔,却不得交谈,只能默默地胡思乱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忽地缓了下来,慢慢停住。面前的轿帘折起一角,一束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我连忙低头。只听张公公的声音道:“到宫门了,羽贵人,请下轿吧。”我轻轻跨出轿子,和前来扶我的月儿会心一笑。“羽贵人,”张公公低首道,“这儿是正宫门,花轿不得进入。还请贵人跟随老奴,步行一段罢。”我微笑道:“但听公公吩咐。”张公公遂示意花轿撤下,领我们向宫门走去。
我这才注意到这些建筑。城楼数丈高,巍峨屹立,朱红大门之上的牌匾苍劲地书着“德广”二字。睥睨天下的雕龙盘在巨大的汉白玉石上,连铺了百步之地。早就听说枫朝皇宫又名“璇玑城”,乃是取九天璇玑星之意。如今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我不禁想起了从前那个时代的“紫禁城”,德广门的气势比起天安门,真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远远的见我们走来,德广门侍卫齐齐左膝着地,低首行礼。“都起来吧。”张公公脚步不停,声音却充满了不言而喻的威严。月儿见如此多的侍卫,扶我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我拍拍她,让她别怕。
过了德广门,张公公领我们朝东边走去,边走边笑道:“羽贵人虽然是皇上钦点的姑娘,但这规矩还是得过过,否则不能服众啊。”我不知他何意,只是静静地听着。转眼,便来到一间略小的楼阁前,这间楼阁没有什么雄浑气势,倒是有那么几分柔美的园林风格。张公公续道:“此间名曰‘吟秀阁’,是秀女入选第一个要到的地方。羽贵人进去,自会有嬷嬷教你宫中规矩。”见我点头会意,他低首道:“如此,老奴便去回皇上的话了。贵人自个儿熟悉熟悉宫里吧。”他语罢,转身离开。
我正待往吟秀阁里举步,一位中年嬷嬷已经迎出来了。她显然之前便得到了消息,行跪礼道:“奴婢李燕见过羽娘娘。”一声羽娘娘,一个如此大的跪礼,倒让我有些应接不暇了。带着几分生硬地道:“李嬷嬷请起。”“是。”她这才缓缓起身。
李嬷嬷把我和月儿领到了阁中,奉上茶水,笑道:“羽娘娘如此受皇上重视,奴婢也不敢和娘娘说上什么规矩。娘娘有何不懂的,便吩咐奴婢说说就行。一个时辰后,奴婢会将娘娘送到您自己的寝宫。”我抿了口茶,淡笑道:“一个时辰?会不会太慌张了?嬷嬷可要按规矩办事儿。”李嬷嬷笑得有些无奈,“不瞒娘娘,这一个时辰的限定可是皇上龙口金言,奴婢不敢拖延啊!”我一愣,本以为李嬷嬷故意巴结我,没想到……皇上?又是皇上!我一时语塞。“嬷嬷,既然如此,我们要抓紧时间了。”我放下茶碗,笑道,“嬷嬷先给我讲讲宫中概况吧。”李嬷嬷应道,“是。”
我很快就了解到,璇玑皇城大概分为外朝,和内廷两个部分。外朝是百官议政的地方,除了皇后、太后等,其余侧室嫔妃原则上不允进入。而内廷,也就是后宫,则分为嫔妃寝宫和御花园两部分。可以这么说,寝宫是环绕着中心的御花园的。
现在后宫的情形倒和当初月儿同我讲的有所不同。数月前,皇上册立了不少高位嫔妃,当朝丞相之女德贵妃,御史之女兰贵妃,还有
琪妃,惠妃等等。我知古代皇帝大都是政治婚姻,而让我与那些名门千金,大家闺秀去争宠,恐怕是难上加难,也不甚在意。
李嬷嬷见我气定神闲的如听故事一般,暗中啧啧称奇,便同我说到了后宫的礼仪。一想到以后见到那么多位份比我高的嫔妃,就要又是请安,又是跪安的,我就不禁头大。既然入了宫门,就入乡随俗吧……我如是安慰自己。
一旁的滴漏快到一个时辰了,我微笑起身,道:“今日多谢李嬷嬷教诲了。”李嬷嬷忙起身恭声道,“娘娘言重。奴婢这就领娘娘去淑华宫。”我点头,示意月儿同我随嬷嬷出了吟秀阁。
一路上不断看到行列的宫女太监,见李嬷嬷和我,纷纷侧目。我只作未见,但内心却着实反感。终于碰上了个胆大的小太监,作不小心之势就要往这边撞。我眉头轻皱,正值月儿愣神之际,一旁的李嬷嬷倒是熟练的拉了我一把,已经挡在了我的面前。
“大胆奴才!这是皇上新封的羽贵人,谁敢无礼!”李嬷嬷呵斥道。
“啊……李姑姑,我……”那小太监显然未想惹了如此大祸,慌忙跪伏地上。要说后宫这些下人,十个倒有九个是趋炎附势之徒。他们固然看位分,但更看重的倒是哪个主子受宠。方才看李嬷嬷领着我,又是一个生面孔,还以为哪个不得宠的主子要被带去冷宫呢。
李嬷嬷严厉道:“来人,把他拉下去,重责二十杖。”那小太监惊呼道:“姑姑饶命!羽贵人饶命!奴才再也不……”话未完,就有其他太监要来拖他。我淡淡摆手道,“算了,本宫不计较了。你们放开他吧。”李嬷嬷皱眉道:“贵人娘娘,这……”我看着那个惊恐莫名的奴才,道:“他会长记性的,对吧?”那个奴才连忙道:“是是是……”我心觉厌恶,也不表现出来,甩袖径自离开,月儿也慌忙跟上。
一会儿,李嬷嬷就赶上来了,略带歉意道:“贵人娘娘,这些奴才不长眼睛,你别往心里去。”我微笑道:“我要是往心里去,也就不会饶过他了。”李嬷嬷点头叹道:“娘娘宽宏大量,胜过宫里的好多主子呢。”我摇头道:“隔墙有耳,李嬷嬷还是慎言的好。”她连忙点头称是。
转眼,一间宫殿院落出现在我们眼前,比起王府的玉湘斋,这儿确是大得多,也颇为气派。正门之上书有“淑华宫”三字。我知道,这就是我的寝宫了。李嬷嬷领我和月儿进了院子,我这才发现原来里面还有正宫,西侧宫,东侧宫三间房,装璜得富丽之极。
院落里有数个小太监和宫女,见我们进来,纷纷跪道:“见过羽贵人娘娘。”我知这是我的随身侍从,伸手温言道:“起来吧。”“从今你们好生服侍主子,不可怠慢。”李嬷嬷回身对她们道。众人忙应道:“是。”月儿朝嬷嬷笑道:“好了,姑姑,今儿麻烦你了,这里我来安排就好。”月儿的声音婉转动听,李嬷嬷大是受用,道:“好,麻烦姑娘了。”我亦笑道:“李嬷嬷,这里没事了,你先退下吧。”她跪安退下不提。